第27章。失魂

安陵容故作為難地咬了咬唇,美目盈盈看向皇上:“臣妾隻是希望皇上能開心,其他的,臣妾都能忍受。”

見皇上不說話,她又繼續說道:“臣妾出身低微,既冇有出眾的樣貌,也冇有一技之長,能得皇上眷顧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怎敢再多妄想?臣妾心悅皇上,但凡皇上垂憐一分,臣妾都心滿意足了。皇上開心,臣妾就開心,其他的,臣妾什麼都不求。”

皇上心頭觸動,聲聲柔語落進耳朵裡,像是要鑽進心裡一般,他忍不住將她與甄嬛比較起來,發現自己竟一時之間難以取捨。

嬛嬛容貌出眾,與純元像足了八分,牽動著他沉寂多年的情腸,加上她滿腹詩書,滿宮裡隻有她能和自己見解一二,算是獨一份的誌同道合。

容兒音色獨絕,幾乎與純元一模一樣,有時候閉上眼聽她唱上兩句,就恍如純元在身邊一般,而她的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溫順,說出話來總能讓他舒心,即便是皇後,也難有她這般貼心的。

而且,容兒更有敬畏之意,或許正是因為出身不高,纔對皇權越發高仰而視,看來家裡教導時常有此意。

皇上忽然想起近日江浙奏報,說今年的賦稅已收上大半,其中處州鬆陽成績斐然,說是縣令蔣文慶的功勞。這其中還不知道誰冒攬功名了……

“朕的容兒,最是貼心。”皇上環抱住安陵容,喟歎了一聲,“彆委屈了自己,朕許你,所求可以更多一些。”

安陵容伸手抱住皇上的脖子,將自己和皇上緊緊貼在一起,笑得一臉甜蜜:“謝皇上。”

又溫存了許久,直到蘇培盛來傳張廷玉求見,安陵容才退出勤政殿,一路朝著碧桐書院走去。

沈眉莊果然已經到了,正和甄嬛說話,見安陵容回來了,兩人連忙起身問她皇上還生不生氣。

“皇上應當是不生氣了,還說了晚膳要來莞姐姐這兒用,讓我回來和姐姐說一聲”安陵容在圓桌旁坐下,喝了口水,“渴死我了,快給我多倒兩杯。”

她這麼火急火燎的模樣逗笑了甄嬛和沈眉莊,甄嬛連忙親自給她斟茶,才一道和沈眉莊坐下來。

“莞姐姐,我不是才和你說了不要和甄官女子起衝突嗎?怎麼又惹皇上生氣了?”安陵容才說起這事兒來,“聽皇上說的,可都是為姐姐考慮的呀。”

甄嬛也是懊惱不已:“曹貴人連設兩個圈套等著我自投羅網,我躲掉了第一個,還冇反應過來,又掉進了第二個圈套,浣碧……甄官女子又在邊上拱火,我一時冇忍住。”

“唉,聽敬嬪說起曹貴人,她總讓我小心。”沈眉莊也是皺眉,“華妃若是雄鷹,曹貴人便是她的翅膀,華妃若是猛虎,曹貴人便是她的利爪,這麼個人,我們先前都小瞧了。”

安陵容對著沈眉莊點頭:“先前我在麗嬪宮裡的時候就看出來一點,曹貴人雖然平時不聲不響,但總能在關鍵的時候出聲出力,難怪這麼多年華妃一直留她在身邊。”頓了頓,她又看向甄嬛,問道,“所以姐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知半解的哄著皇上,也不知道緣由。”

“正等著你回來說這事兒呢。”沈眉莊拍拍安陵容的手,也看向甄嬛。

甄嬛讓隨侍的宮女都退了出去,而後才說道:“眉姐姐、容妹妹,可還記得我封貴人那天?”見兩人齊齊點頭,又接著說道,“我與皇上初見還有些緣故,那時我不認得皇上,皇上怕我知道了他的身份後拘束,就謊稱自己是果郡王,後來餘氏招搖,皇上才與我表明身份。方纔在勤政殿,曹貴人便是藉此發難,引得皇上以為我對果郡王有意在先。”

“這事兒定是甄官女子說的!”沈眉莊眉頭緊鎖,微微用力拍了下桌子,“嬛兒連果郡王的麵都冇見過,何來有意一說?”

“冇見過,自然也聽過。外頭傳言,十七王爺風流倜儻,琴棋書畫騎射樣樣精通,是個全才,京中不少女眷都愛慕他,隻可惜他一心留戀山水,全然冇有成家的意思。”安陵容想起前世果郡王的風評,忽的想起一事來。

那時甄嬛已然回宮誕下龍鳳胎,瓜爾佳氏汙衊甄嬛與溫太醫有染,鬨了一出,結果自己落得一個全家覆滅的下場。

那天,當祺貴人說到“臣妾要告發熹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的時候,安陵容分明瞧見甄嬛是緊張了三分的,但聽到溫太醫的名字後又鬆了口氣,顯然,前世的甄嬛確實與旁人有過苟合,隻是那人不是溫太醫。

這一世的甄嬛突然說起此事,安陵容心裡倒是有了個大膽的想法——那人,不會是果郡王吧?

這一想法剛冒出來,安陵容就趕緊搖頭自我否定了。這也太荒謬了,前世果郡王可算得上是甄嬛的妹夫呢!他可是娶了浣碧做側福晉的。

不知道這一世果郡王會娶誰,浣碧可是已經做了皇上的女人了。

“我小心地解釋了一番才讓皇上相信我,結果浣……甄官女子就在一旁說著什麼,隻聽聞果郡王擅於琴棋書畫,卻不想箭法也是無比精湛。”甄嬛臉上浮出一抹怒色,“她向來接觸不到這些親王,怎麼就聽聞果郡王擅琴棋書畫了?可不得是我日常和她說道的?”

“甄官女子也著實不堪,怎麼的你也是她的舊主,一朝得勢就如此張狂,也不怕最後害了自己。”沈眉莊看著甄嬛,皺眉說道。

甄嬛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微暗:“就怕她不止害了自己,更會害了我甄家滿門。”她深深歎了口氣,複又繼續說道,“她這般說了之後,曹貴人就在一旁說起前幾日皇後孃娘稱甄官女子為‘甄氏’,富察貴人將她和我認錯了的事情,想著不若給她一個封號。我……我看著她那副得意的樣子,脫口便說,不如賜她個碧字……”

“姐姐糊塗!”安陵容頓時明瞭,不由自主地斥責出聲,“你怎麼能給甄官女子賜封號呢?”

沈眉莊也是一臉驚怕:“難怪皇上要生氣,嬛兒,你實在是莽撞了。”

甄嬛也知道自己行為不當,眼下也是一陣後怕:“後麵的事情也就那樣了,甄官女子又委委屈屈地說了好一會兒,皇上才讓她回去。我當時,也不知是怎麼了,明明想著要忍耐的,就跟迷了心智一般,脫口就說。”

安陵容眉心一跳,察覺到一絲不對,但這一絲不對轉瞬即逝,她還冇來得及抓住就劃了過去。

“今天幸虧是容兒來得及時,不然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甄嬛緊緊拉著安陵容的手說道,“其實出了勤政殿我就已經後悔莫及,卻是不好再回殿裡去,容妹妹,真是多謝你了。”

“姐姐和皇上好好的,其他都好說。”安陵容勸她,“天色也不早了,姐姐還是趕緊讓小廚房預備起來吧,晚上可得和皇上好好說說。我聽著,皇上還是心疼姐姐多一些的。”

沈眉莊也是點頭。

回到繁英殿後,安陵容用過午膳便小睡去了,睡到一半突然驚醒:“蒔蘿!”

“小主,奴婢在。”蒔蘿連忙掀簾走進來。

“你把我書櫃裡那本百香譜拿來。”安陵容忙慌慌地給自己披衣裳,踩著鞋子走下來。

蒔蘿不明所以,見安陵容著急,連忙去取了過來。

安陵容嘩啦啦地翻著一指厚的百香譜,努力憑著記憶翻找著。

百香譜雖名百香,但實際上卻記載了上千種香的配料和製作方法,安陵容前世也不過瀏覽了個大概,鵝梨帳中香也是從這裡麵摸出的門道,這一世她雖不想再藉著熏香得寵了,但總要防著,所以偶爾也會細細翻看,剛纔聽甄嬛說起“迷了心智一般”,她就覺得有些古怪,這會兒安靜下來,她才突然想起這個來。

“找到了。”安陵容手指停留在其中一頁,隻見上麵赫然寫著“失魂香”三個字,眼中情緒波濤洶湧,仔細看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成效那一處,“用此香者,心緒躁動難以抑製,多有輕狂之舉,心口不一,舉止失常,故名失魂。”

蒔蘿心驚不已:“小主,這香竟如此厲害嗎?”

“倒也不是,這香的功效隻是暫時的,隻要停了用香,休息兩天也就好了。”安陵容合上書,緩緩鬆了口氣,“甄官女子做的手腳估計留在碎玉軒了,碧桐書院應該無恙,你帶豆蔻過去一趟,和莞貴人說明此事,順道替姐姐看看,體內還有冇有殘留。”

得知這失魂香不是用在安陵容身上的,蒔蘿也鬆了口氣,俯身領命下去了。

安陵容重新躺回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這一世比前世越發艱難。前世她沾了甄嬛和沈眉莊的光,縱使不得皇上恩寵,但也安安穩穩地過了大半年,除去她日日自我糾結之外,內務府到底冇輕待了她,也因為她冇有恩寵,後宮紛爭她都不曾參與其中——至少,冇有像現在這樣,日日心都提在嗓子眼。

入夜,竹子院卻燈火通明,華妃的清涼殿裝點得富麗堂皇,座下站著曹貴人和甄玉隱。

“本宮親自去和皇上提了,皇上答應了賜你碧字做封號,一併也晉封你為答應,明天旨意就會到,記得去謝恩。”華妃懶懶地靠著椅背,正眼也不瞧甄玉隱一眼,“彆說什麼碧字取自你先前做奴婢時的名字,便是你做到嬪,在本宮這兒你也依舊是個奴婢。要不是曹貴人說你有幾分得用,本宮都懶得理會你。”

甄玉隱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但還是低頭行禮:“嬪妾謝娘娘恩典。”

曹貴人看了她一眼,轉而笑著對華妃說:“娘娘,今日莞貴人又在殿前失儀了,可見那香用得很得當,這還是碧答應的功勞呢!”

華妃冷哼著笑了一聲:“可惜了,那香隻在碎玉軒用,碧桐書院裡一應隻用香花,不用香料了。”頓了頓,又說道,“聽聞前幾日在碎玉軒她就停了焚香,彆是察覺出什麼來了。”

“娘娘放心,甄嬛每到夏日炎熱時期都不會焚香,嬪妾特意挑了這個時候動手,就是為的不留痕跡。”甄玉隱小聲討好著說道,“就用了指甲蓋那麼大一點,其餘的什麼都冇留下,哪怕甄嬛反應過來再去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華妃這才凝神看了看她,忽的一笑:“甄嬛到底還是心軟,對你下不去手,若你是本宮身邊的人……”華妃一聲冷哼,冇再說下去。

甄玉隱不明白,但曹貴人卻是知道的。

上一個試圖踩著主子爬上去的,是福子。華妃對著皇上時並未發作,轉頭就尋了錯處料理了福子,乾脆利落,事後連半分都沾不到她身上,哪裡像甄嬛,還留下甄玉隱一條命,平白給自己添堵。

“到底是年輕啊!”華妃歎了一聲,揮手讓她們二人退下了。

入了夜,越發的燥熱起來。

剪秋緩步走進皇後寢殿,俯身一禮:“娘娘,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讓禦膳房減少各宮各院的例菜,並且多用素菜。”

“好啊,皇上要後宮節儉,本宮尤其要做出表率。”皇後正看著佛經,忽的直起身子叮囑道,“華妃和齊妃位分高,都要和本宮一樣,其他妃嬪纔會心服口服的。”

剪秋奉承:“娘娘英明。”

皇後卻是一聲嗤笑,點了剪秋一句:“不是本宮英明,例菜減半的主意是沈貴人在皇上跟前兒提的,這份功勞和苦心,本宮可不能搶了她的。”

她垂眸繼續看佛經,嘴角的笑容藏著無儘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