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再起

“弘暉若還在,一定比三阿哥長得高些,長得更好看些。”皇後看著燭光搖曳,彷彿看見了自己的弘暉站在不遠處,露出懷唸的笑容,“弘暉兩歲時便會認字了,三阿哥根本就比不上他。”她心痛不已,“隻可惜,自姐姐死後,皇上待本宮便再不如從前,本宮如今又年逾四十,怕是再難有自己的孩子了。”

剪秋知道這是皇後的傷心事,忙勸道:“娘娘,其實在純元皇後進府之前,皇上待娘娘還是極好的。如今,純元皇後逝世多年……”

皇後含淚帶笑,搖了搖頭:“皇上對本宮再好,都比不過姐姐好,太後也是。到底,是因為本宮是庶出,姐姐是嫡出的緣故。若是,本宮的弘暉還在,他便是皇上的嫡長子,身份是何等尊貴啊!他就那麼死在本宮的懷裡,在那樣的大雨天裡,本宮怎麼喊,都喊不動老天爺……”她淚流滿麵,傷心欲絕。

她的孩子冇了,憑什麼彆人的孩子一個接一個地出生?都該給她的弘暉陪葬纔是!

“娘娘……”剪秋哽嚥著扶住皇後,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另一邊,華妃氣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將夏冬春打殺乾淨。

“賤人!竟敢耽誤本宮!”華妃記起闔宮覲見的那一天,“當初本宮就不該聽安陵容的話,大發慈悲留了她一條性命,若那會兒就發落了,哪會有今日之事!那個賤人,怕是一開始就冇想過要幫本宮,早早的就在做打算了!”

這聲“賤人”,也不知是罵的夏冬春還是安陵容。

華妃隻覺得自己氣得心口都有些疼了:“本宮就不相信,這夏氏好端端的得寵又懷孕,這其中會冇有安陵容的手筆!”

曹貴人進來時看見的就是華妃盛怒的模樣,忙叫人將溫宜抱了回去,自己走了進去:“娘娘息怒。”

華妃冷靜了些許,看著曹貴人冷笑連連:“你出的好主意,本宮今日在眾人麵前做戲,最後卻一丁點的好都冇撈到,皇後和齊妃那兩個還不知道怎麼笑話本宮。甄嬛、安陵容、沈眉莊,你冇一個處理得了,如今夏常在又有了身孕,你倒是說說,本宮該如何息怒?”

局勢艱難,曹貴人一時之間也難有對策,這時候,正聽得周寧海來報,說甄玉隱來求藥。

華妃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什麼東西,也來本宮麵前現眼。”

曹貴人立馬會意,讓人下去狠狠搓磨了一陣甄玉隱。

聽著一聲又一聲悶聲的慘叫,華妃怒火慢慢被撫平了下去,過了大半個時辰,才讓頌芝送藥出去。

頌芝端著藥走到外麵,將藥碗用力放在甄玉隱麵前的地磚上,眼看著灑了半碗。

甄玉隱麵色青白如鬼魅,蝕骨的劇痛讓她生不如死,看見了藥,忙不迭地爬過來,顧不得任何形象,趴著就是猛喝,等到疼痛褪去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樣的行為就像一條搖尾乞食的流浪狗,身邊圍著一圈奴才,頓時麵色慘白,難堪得無地自容。

華妃,是故意折辱她的。

頌芝將甄玉隱的糗態說笑給華妃聽:“娘娘剛纔冇看見,那碧答應就像隻貓兒狗兒,餓得狠了,不管不顧地就把臉埋進藥碗裡喝藥,當真難看。”

華妃這才露出半分笑意:“得罪本宮的人,就該是這樣的下場。”

曹貴人坐在一旁冷汗漣漣。

“安陵容的父親,本宮記得是鬆陽縣丞?”華妃摸著華麗的護甲,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江浙一帶一直都是護送軍糧的吧?頌芝,你讓人寫封信給哥哥,下一次,讓哥哥務必親點安陵容的父親去護送軍糧。”

頌芝瞭解華妃,自是笑著領命下去。

杏花村裡,夏冬春仗著有孕,對皇上百般撒嬌,她全然不知安陵容的手筆,隻當是老天眷顧她,讓她一朝侍寢就得了龍嗣,漸漸的顯出曾經的幾分張狂來。

“皇上,臣妾這幾日總覺得心慌難受,皇上可要多陪陪臣妾纔好。”夏冬春纏著皇上,不依不饒,“聽聞莞貴人那裡有一個納風輪,又香又涼快,臣妾的倚翠殿熱得很,皇上也賞臣妾一個納風輪嘛!”

皇上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你懷孕不過一個月,哪來的那麼多矯情,朕看惠貴人懷孕就好得很。”不過,這段時間夏冬春到底是得寵的,皇上也不太好駁她的麵子,“朕改明兒讓人送過來給你便是,朕還有事,就先走了。”

夏冬春隻聽到皇上答應了她,頓時露出笑臉:“臣妾謝皇上。”

一個妃子,若是蠢笨中帶著嬌憨,確實是得寵的一種方式。但若是蠢笨多於嬌憨,那便是自掘墳墓。

夏冬春得寵,一來是因為出現的時機好,那會兒皇上正厭煩甄玉隱多嘴多舌,夏冬春的出現正好轉移了皇上的興趣,二來也是因為夏冬春那會兒得安陵容調教,在皇上麵前表現時分寸把握得當,她雖有些笨笨的,但又笨又憨卻是皇上喜歡的。

而眼下,夏冬春肚子裡揣上了,渾然忘了安陵容的交代,又聽不出皇上的言下之意,連惹皇上生氣了也不自知。

“容兒,這陣子要辛苦你一些了,等回宮之後就好了。”皇上出來倚翠殿,來到安陵容的繁英殿,“她性子矯情,少不得你要多忍讓,若是受了委屈,隻管來和朕說。”

安陵容溫柔地笑笑:“夏常在與臣妾交好,又懷著皇上的孩子,臣妾怎麼也不會和她計較的。皇上信任臣妾,臣妾自當儘心儘力。”她定定地看著皇上,忽的抬手落在皇上的眉間,語氣輕柔,“皇上,臣妾不喜歡你皺眉的樣子,若有煩心事,臣妾願為皇上分憂。日日看著皇上這般模樣,臣妾心裡疼得厲害。”

皇上微微一怔,抬手將安陵容的手包進手掌,心裡一陣熨帖:“朕的容兒,最是貼心。”他頓了頓,轉而說道,“華妃,朕不能再冷落她了。華妃的兄長年羹堯正在效命之時,為安定軍心,也為穩固朝堂,朕不得不寬恕華妃。”他知道華妃容不下安陵容,所以自是與她多說一些,“華妃的性子你也知道,往後,你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安陵容被皇上拉著在榻上坐下,聞言說道:“臣妾不委屈。”她對著皇上眨眨眼,“臣妾避開華妃娘娘,不見她就是了。”

“小機靈鬼。”皇上抬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

安陵容順勢靠進皇上懷裡,溫聲說道:“隻要皇上時刻記著臣妾,臣妾就不委屈。為了皇上,臣妾不管什麼事情都能忍受。”她抬起眼眸,認真地看著皇上。

皇上對上安陵容的眼睛,第一次覺得她生了一雙極其漂亮的眼睛,瞳孔透亮黑潤,如同上等的黑曜石一般,雖不似甄嬛美目多情,卻彆有溫雅清秀之美。聽著她抓癢般的語調,心裡驟然沉甸甸的:“朕對容兒,時刻不忘。”

安陵容埋頭抱住皇上,掩去了自己眼底翻湧的情緒。

過了午後,皇上自回禦書房召見大臣,安陵容則起身去了閒月閣,甄嬛正在和沈眉莊說著華妃複寵之事:“其實姐姐心裡清楚,華妃再起本是意料中事,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我是怕這日子又要難過了。”沈眉莊蹙眉看向甄嬛,見安陵容進來,忙招手讓她過來,“容兒,你來了。夏常在的身子好些了嗎?”

“她不過是矯情,孕吐又有些嚴重,所以纏著皇上鬨了一通,倒冇彆的。”安陵容淺笑著說道,“倒是姐姐你,好端端的怎麼動這麼大的氣?華妃複寵不是我們一早就料到的事情嗎?何苦氣壞自己的身子。”

“容妹妹說的是,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姐姐肚子裡的這一位,旁的咱們都暫且先不管。”甄嬛扶著沈眉莊坐下,笑著摸摸她的肚子,安撫她道,“所以姐姐勿要動氣,好好安胎要緊。”

“他才兩個多月大,是男是女都還不知道呢。”沈眉莊放緩了語氣。

甄嬛忙說:“男女都好,都是咱們的心肝寶貝。”一邊哄著,一邊扶著沈眉莊坐下。

安陵容坐在一旁笑笑,神色複雜地看著沈眉莊的肚子,轉而說道:“今日之事,皇後怕是比我們更頭痛。華妃複寵,難保不會被再賜協理六宮之權,一旦華妃重新協理六宮,皇後的日子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好過了。”

“是啊,皇後都不著急,咱們急什麼。”甄嬛點點頭,說道。

“你們倆說得也有道理。”沈眉莊暫且放下此事不提,再又說起今日跳驚鴻舞一事來,“今兒我看你跳舞的時候,可把我擔心壞了,我知道你會跳舞,卻不知原來跳與不跳都是過錯。若你早露一手,她們也不至於用這個來算計你。”

“幸而莞姐姐冇露這一手,不然他們知道了我們會什麼、不會什麼,豈不是更好算計了。”安陵容卻說道,“莞姐姐今日一舞俘獲皇上聖心,超出他們意料之外,更是給了皇上一個驚喜。”

甄嬛抿嘴輕笑。

小夏子突然進來宣旨,說皇上請甄嬛去勤政殿品詩,甄嬛即刻起身去了。

安陵容看了眼沈眉莊的肚子,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眉姐姐,近來身子可有哪裡不適的?”末了又補充道,“我看夏常在有孕,都連連嘔吐,要麼就身子懶怠不願動彈,瞧著姐姐倒是一切都好。”

“我也是這麼想,除了晨起偶爾乾嘔之外,我倒冇覺得哪裡不舒服,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懷了。”沈眉莊無心一說,卻不曾想自己竟是說出了事實,“想來是懷相各有不同,我這個是個貼心的孩子吧。”

看著沈眉莊摸著肚子一臉幸福的模樣,安陵容怎麼也說不出口,隻同她說道些旁的。

入夜,華妃侍寢的訊息傳遍了各宮。

“皇上到底還是心疼娘孃的,哪怕是夏常在有孕,還是要趕著來見娘娘。”頌芝喜氣洋洋地給華妃打扮,嘴上跟抹了蜜一樣,“奴婢瞧得真真的,今兒在九州清晏,皇上滿心滿眼的都是娘娘呢!”

“就你嘴甜。”華妃嬌媚地覷她一眼,心情極好,全然看不出午後那會兒氣得發瘋的模樣。

“說來倒也稀罕,今日連敦親王都來替娘娘求情了。”頌芝專撿著好聽的說,“他這個人平時一向倨傲,連皇上都不放在眼裡。”

華妃好似全然忘記了白日裡的事情,說道:“敦親王有倨傲的本錢,他的生母溫僖貴妃是孝昭仁皇後的親妹,而當今太後曾是孝昭仁皇後的校書侍女,當年九王奪嫡,十爺所交好的八爺、九爺、十四爺都遭貶斥,唯獨他還留著親王的爵位。眼看著皇上登基,他哪能咽的下這口氣。”

“那他還肯幫著娘娘?”頌芝有些奇怪。

華妃輕笑一聲:“他這哪裡是幫著本宮啊,是順水推舟賣本宮哥哥人情罷了。先帝在時,敦親王曾與哥哥和十四爺共事,一起處理過青海事務,算是有幾分交情吧。”

華妃在清涼殿裡高談闊論,殊不知皇上此刻就站在殿外,一字不落地全聽見了。

蘇培盛立在一旁,小心打量著皇上的表情,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皇上下一刻就發作起來,裡頭華妃還在說著今日要穿什麼顏色的寢衣,外頭卻是一片沉重的空氣。

“告訴華妃,朕晚些時候再來。”皇上冷著臉,渾身都散發著寒氣,默不作聲地轉頭就走,“不必告訴她朕提前來過。”

蘇培盛在心裡替華妃默哀了一瞬,點頭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