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刻的梁成碧,再冇了往日人前那溫婉賢淑的模樣,隻餘下歇斯底裡

恰逢此時,一名小宮女送來一盞玉露茶。

梁成碧正在氣頭上,不拘冷熱,端起便猛喝了一口。

那茶是才沏的,茶湯自是滾熱,登時便在她舌頭上燙了個泡。

梁成碧一口茶啐了出去,抬手就把那茶盅子朝小宮女砸了過去,茶水兜頭澆了那宮女一頭一臉。

“賤婢,這樣燙的茶也敢端來給本宮。你是看本宮落魄了,存心來害本宮的吧?!”

梁成碧氣急敗壞,從未經曆過的挫敗令她失了分寸,一腔怒火正無處發泄,正巧這小宮女就碰了上來。

這小宮女滿共不過一十四歲,入宮才半年有餘,一向聽聞翊坤宮的皇貴妃娘娘溫柔賢德,待底下人極好,使了許多銀錢打點,才被分到這裡差事。

眼前這暴怒的婦人,真就是平日裡見慣的主子娘娘麼?

她這個年歲,才見過多少世麵,當即就被嚇的呆了,連求饒也忘了。滾熱的茶水,燙的她滿臉發紅,她也不知躲避。

梁成碧看她這幅模樣,越發惱怒起來,當即喝道:“本宮看這賤婢,分明是長春宮派來的探子!還不快打發了她!”

“這點子事,哪裡就犯得上娘娘動肝火,仔細身子要緊。”

梁成碧的心腹大宮女春晴端了一盞冷水上來與她漱口,一麵勸著,一麵努了個嘴兒,讓那小宮女下去。

梁成碧漱了口,心中火氣便消了幾分,坐在椅子上,兀自氣咻咻道:“你為何放了那賤婢?她這等害本宮,分明是存了心的!”

“娘娘,”春晴曉得自家主子這老毛病又發了,便在她腳邊跪了,含笑說道,“一個芝麻粒兒大的小毛孩子罷了,也值得您發這樣大的火。即便您當真看著厭煩,也彆親自打發,隨便知會個人就是。不然這傳揚出去,豈不白費了您之前苦心經營的好名聲。再傳到皇上耳朵裡,白叫長春宮的那位看笑話。”

她一提長春宮三個字,梁成碧才澆熄的怒火頓時又燃了起來。

“孟嫣這個賤人,竟敢這樣陰本宮!打小本宮就矮她一頭,如今進了宮,還要矮她一頭,本宮如何忍得下這口氣!”

梁成碧本是右相之女,孟嫣則是弋陽侯府的嫡長女,兩人同是京城權貴圈子裡的千金小姐。

打從幼年時起,梁成碧便總聽人提起孟嫣的名字,人人交口稱讚弋陽侯府的長女如何美貌出眾,聰慧伶俐,是京城小一輩千金之中的翹楚。甚而連自家親孃提起來,都讚歎不已,又望著自己連連歎息。

梁成碧自己心中也明白,論姿容,自己不過是中上之姿,莫說什麼傾城絕色,就連尋常俊俏些的小娘子,自己也未必比得過。

既是姿色不如人,她便苦心鑽研才藝,想著總要博得個才女之名。

原本一切倒也順利,她一手簪花小楷及琵琶,廣受好評,連府中為她聘請的自宮裡退休的女教習都讚賞有加。

然而,就在太後孃孃的五十華誕之上,孟嫣以一首自譜的箜篌曲《賀華宴》博了個滿堂彩,所有人都把讚賞的目光給了她,再也無人想起先前彈著琵琶的自己。

那是梁成碧第一次見到孟嫣。

那年,她不過年方十四,豆蔻之齡,頭戴白玉環,身上穿著一件百蝶穿花的織金重絹綵衣,小小年歲,已是豔光照人。

那日為太後孃娘賀壽,一眾太太小姐皆是穿金戴銀,描眉畫鬢,群芳鬥豔之中,孟嫣卻依然有鶴立雞群之感。

太後孃孃親手賞賜了一柄玉如意給她,還意有所指道:“隻可惜太子妃人選已有定論……”

這不就是在說,若非如此,孟嫣甚而可以為太子正妃麼?!

甚而連其時尚是太子的陸昊之,看向孟嫣的目光,也帶著幾分驚豔迷離。

這無疑是在梁成碧的心口戳了一刀,明明陸昊之才拊掌讚許過她琵琶精妙,轉眼就被孟嫣迷的丟了魂!

打小父母就教導她,長大之後她是要嫁給太子的。

梁成碧也對陸昊之芳心暗許,苦心經營了許久,一場壽宴就讓她所做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選秀之後,兩人一起留了牌子,一起進了太子府。

陸昊之夜夜獨寵孟嫣,把她丟在一邊不聞不問。

梁成碧滿心幽憤恨妒,性子也是一日比一日乖戾。

她孃家帶來的心腹陪嫁春晴勸慰:“主子莫看孟氏一時得意,年少得寵,必生驕橫。主子隻管做出賢良淑德的樣子來,年深日久,太子爺必定能知道主子的好的。”

於是,梁成碧便苦修女德,明裡做好人,暗裡算計孟嫣,終於贏了個賢妃之名。

當然,除了她身邊的親信心腹,冇人知道外表溫婉賢淑的皇貴妃娘娘,私下卻是個暴戾的脾氣。

陸昊之登基之後,封了自己做皇貴妃,孟嫣纔不過是貴妃。

梁成碧以為自己終於時來運轉,冇想到在秀女一事上,這孟嫣卻如忽然睡醒了似的,絆了自己好大一個跟頭!

她今日之所以敢向皇帝狀告孟嫣中了邪,便是忖度著近來孟嫣行事癲狂悖謬,陸昊之待她也越發厭惡了。

人心便是如此,隻要存了成見,那就好做文章。

然而,誰能想到這孟嫣陡然性情大變,連腦子也靈光了不少,竟害的自己被皇帝親口下令禁足!這可是她當皇貴妃以來,從未經曆過的奇恥大辱!

梁成碧甚而疑心,孟嫣前段日子是蓄意裝出那副樣子,來引自己上鉤的!

“春晴,這新人還有幾日入宮?”

梁成碧到底是久曆宮闈之人,隻發了一會兒的脾氣,便鎮定下來,思忖著問道。

春晴淺笑,“回娘孃的話,新選的小主們,再有十日就要入宮了。”

梁成碧將身子向後一靠,勾唇一笑,“那麼吩咐下去,依著先前佈置好的行事。本宮便不信,那孟嫣還能坐得住!”

春晴道了一聲是,見娘娘再無吩咐,就要退了出去。

臨到門前,梁成碧卻又叫住了她:“先前那燙了本宮的賤婢,知道該怎麼發落吧?”

春晴起先一怔,心中便微歎了口氣,輕輕答應著,就去辦差了。

梁成碧眸中笑意漸深,一雙素手輕輕撫摩著扶手。

孟嫣啊孟嫣,你總不能處處壓我一頭。

長春宮中,孟嫣正帶著豆蔻在廊下看花。

春風漸暖,院中的桃杏皆已盛開,粉白殷紅,芳華正盛。

豆蔻隻是著了風寒,由孟嫣這麼一位杏林高手醫治了數日,早已康複,精神複長,又露出小小姑娘那天真爛漫的勁頭來,一時跑到樹下摘花,一時又去趕鳥,笑鬨不停。

孟嫣在宮人搬來的一方黃花梨木躺椅上坐了,含笑瞧著。

春光明媚,小姑娘活潑可愛,這般享清福,不比書裡那絞儘腦汁的謀鬥爭寵來的強?

自己以前怎麼就想不開呢?

眼瞧著豆蔻跑出一頭汗,孟嫣正想叫她回來擦臉,卻聽底下人報道:“娘娘,內務府總管太監康福貴前來求見。”

孟嫣聽著,挑了挑眉。

“這可真是稀奇,內務府從來隻聽翊坤宮的號令,怎麼今兒倒跑到本宮這兒來了?”

瑞珠從旁遞話:“娘娘,皇貴妃不是禁足了麼?如今宮裡就數娘娘為尊。娘娘且聽他說些什麼。”

孟嫣點頭準見。

片刻,康福貴那肥肥的身子便一溜小跑的出現在了孟嫣麵前。

他下跪行禮,滿臉堆笑,“奴纔給貴妃娘娘請安,這新小主入宮事宜,還求娘孃的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