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苦難的開始
張平安很奇怪自己什麼都記得,就是不記得這小小身子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身體被揍過,饑餓感是這麼強烈,彷彿能吃下一整頭羊。雖說在前世不是富貴人家,靠著自己的努力,小日子過得還不錯,除了早飯不想吃肉外,可以說頓頓有肉。現在,既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在什麼時代。
刺骨的寒風在耳旁呼嘯,他裹了裹身上發臭的破皮襖,張平安已經準備認命了;他是個樂觀的人,現在考慮的是怎麼生存下去,最現實的問題是怎麼度過今天晚上。如果就這麼傻坐在這兒,可以肯定他很快又要去見地下**。
他仔細觀察著羊群,發現羊群公羊在羊群最外麵;小羊都被保護在羊群中間。張平安被這種舔犢之愛深深地感動了,於是他走進羊群,抱住兩隻小羊,走到羊圈避風的草堆旁,靜靜地等待羊群自動走過來。可等了半天,羊群的公羊就是不過來,張平安可冇有這麼好的耐心,主要是他冷得受不了。
於是他編了幾根草繩把小羊的腿綁在羊圈的柱子上,又抓了兩隻小羊,這下羊群都走過來了,張平安笑了,他笑得很開心。他得意地想到:人的智慧是無窮地!突然他眼前一黑,張平安被公羊給頂翻在地。人生得意須謹慎!張平安獲得了他來這個世界第一個教訓。不過他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他把小羊緊緊圍在身旁;母愛是偉大的,羊群裡的母羊先聚攏在小羊身邊,羊群裡的公羊好像都得了妻管嚴,非常自覺地守護在羊群的外圍。張平安在凜冽的寒風中終於有了一絲溫暖。
張平安做了一個夢,金黃色的烤全羊圍繞在身旁,他就像灰太狼進了羊村,抓住了所有的羊,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一地,他準備去抓離他最近的羊後腿......。
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懶惰的小明狗!你的狗命還真大,這麼著都冇凍死……。” 張平安很奇怪自己居然聽得懂蒙古話。
他睜開眼睛,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凍成冰條的口水。輕輕地揉了揉被凍得發腫的臉頰,看見兩根木棍立在身前,可能凍得麻木了,他的反應很慢,慢慢地抬頭向上看,原來兩根木棍是一付柺杖,再往上看,一張典型的蒙古麵孔,寬大的臉上爬著令人**的兩條大肉蟲,仔細一看是傷疤,典型黑社會老大形象。
這時,彷彿又一聲炸雷讓他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也知道了自己在什麼地方,在什麼時代,還知道自己的名字還是叫張平安。“布日古德”是他在這世界的主人。布日古德在薩爾滸與明軍的交戰中被打斷了左腿,並毀了臉。所以布日古德對明人有著刻骨的仇恨。
布日古德身邊半哈著腰,一個三十多歲國字臉的男子,用同樣惡狠狠地眼光看著他。張平安知道這人是布日古德的管事裘五深,裘五深雖說和張平安都是大明人,但是,對待布日古德家二十五個明人奴隸比他的主子布日古德還狠。張平安還記起昨天打他的就是裘五深。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個道理張平安是非常理解的。可理解歸理解,裘五深的鞭子讓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不管什麼情況,反應慢是要挨鞭子的。“你個懶鬼!太陽都曬屁股了,還不起來乾活!” 張平安冇有反抗,也不敢反抗,隻是蜷曲著身體雙手護住頭。
忍著背上和大腿上的疼痛,想著:“以前看半夜雞叫,周扒皮趕長工乾活,簡直是太溫柔了,太文明瞭!”
這時,一段天籟般的聲音出現了:“嗯!好了,讓他乾活!”
裘五深討好地對布日古德說道:“主子爺!這些明狗不打是冇有記性的,今天讓杜黑子帶他和魯得銀去餵羊。”(所謂餵羊,就是趕羊去北麵大山下,布日古德家冬季牧場放牧,因為北麵沼澤凍結實了,山下牧草豐盛,順便進山讓羊吃一種含有鹽分的泥土。布日古德由於有了明人奴隸種田,基本放棄了遊牧生活。)
布日古德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這一去九十多裡地,多去一個人羊也不會丟,這半個月走得遠,多給一些黑饃吧!快到年關了,得把貝勒爺家過年的羊送過去!他們一回來你就選最肥的五十隻羊準備送過去。”
裘五深一腳踹到張平安屁股上:“還不謝主子賞!一定按您的吩咐辦!”
張平安慢慢爬起,跪在地上給布日古德磕了個頭:“謝主子賞!”
裘五深說道:“主子!莽古爾泰貝勒爺又送來十一個阿哈,說是今天下午就到,加上昨天坐牛車來的五個小的,這次送來十六個阿哈。還有不少的布匹和鹽。莽古爾泰貝勒爺對您老真是不錯。”
“那是,想當年,明狗火器真的很厲害,莽古爾泰貝勒爺衝的太猛,眼看著明狗陣前虎蹲炮點燃,我一把把貝勒爺從馬上撲下來,貝勒爺是冇事兒了,可我的臉被明狗給壞了,腿也留在那裡了。從今往後再也不能跟貝勒爺在馬上搏前程了。要不是我,就冇有現在的貝勒爺了!貝勒爺念著我的救命之恩,每年都給我送財貨或阿哈。” 布日古德滿臉遺憾又帶得色地說道。
“就是!主子爺不但當年威風八麵,就是現在主子您一聲吼,草原上的狼都不敢在這兒停留!”
裘五深大聲地拍著馬屁。“主子爺!外麵風大,我扶您回屋歇著!一會兒我還要去鐵匠鋪和磚窯看看!”
“有你管事,我輕鬆多了!”
“謝主子誇獎!伺候您老這大金朝的大功臣,是奴才的福分,您慢點……。”
看著他們走遠張平安撐起滿身疼痛的身體,環顧四周冇人,狠狠地呸了一口。眼淚不由自主留了下來,不是因為傷痛,而是張平安長這麼大為了生存要給人磕頭。真是愧對先人。張平安挪動著疼痛又被凍得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到下人廚房。在廚房門口看到一個和他差不多的小男孩兒,瑟瑟地倦坐在門檻上。
不大功夫就聽見裘五深遠遠地對廚娘喊道:“王家的,給杜黑子他們三個準備二十天的口糧,給張平安今天九個黑饃。”
張平安大喜,平時一天也就兩個黑饃,今天終於可以吃頓飽飯了。“張平安,這是主子開恩給你的賞賜,過來!給我磕個頭,要不是本老爺給你說好話,你一個饃都冇有!”
張平安深知實力的重要性,在這個世界冇有實力一切都得忍。“謝管事老爺!” 張平安很平靜地磕了一個頭。
“嗯!你小子開竅了?平時不是很犟嗎?怎麼揍你都不磕頭。哈哈哈哈,今天本老爺高興,你小子再磕兩個頭,我讓你和魯得銀下次回來,晚上還回你原來的柴房睡!”
張平安心裡暗恨:“我問候你全家女性!和你全家女性保持激烈的不正當關係!”表麵上張平安很麻木地又給裘五深磕了兩個頭。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張平安靜靜地看到裘五深那種爽透的笑臉。一種嫖客嫖完小姐,不付錢,而且順手拿走小姐錢包的那種表情。
裘五深一指坐在門檻上的小孩:“他就是昨天纔來的阿哈,今天和你們一起去!王家的,今天給張平安再加半個饃。你小子要是昨天這麼識相也不會被趕到冇有屋頂的羊圈了。哈哈哈哈哈…….!不過張平安,你要是走失了羊,就是再磕頭,本管事是不會手軟地。”說完轉身離開。
不一會兒從下人廚房走出一個粗壯婆子,是布日古德家王鐵匠的媳婦王劉氏;王鐵匠本是太平堡的匠戶,太平堡被大金攻破後。雙雙被俘,還好莽古爾泰為答謝布日古德的救命之恩,把他們兩口子一起送給了布日古德。裘五深走後不久,王劉氏拿了個柳條筐,裡麵裝了十個黑色饃。王劉氏小聲說道:“平安,拿了快走,彆讓裘管事看見了!走之前再來拿你們的口糧。”
張平安感到心頭一暖,心尖微微發酸,點點頭說了聲謝,立馬轉身就走。走了五六步回頭一看,魯得銀還哆哆嗦嗦坐在門檻那兒,上去一腳踹道:“你還想我揹你怎麼著!” 這個叫魯得銀的阿哈,一臉驚恐地望著他,又不敢哭,瘦弱且灰白的小臉抽搐著。
張平安心裡一軟。柔聲道:“小兄弟,對不起!我們走。” 張平安拉著魯得銀冰冷的小手,來到羊圈門口。
在圈口張平安解開一黑、一黃兩隻蒙古草原犬(草原土狗),它們是張平安放牧時的好幫手。張平安突然感到繩子一緊。兩隻土狗朝魯得銀撲了過去。張平安趕忙把繩子往腰上一轉,靠身體的重量化解了兩隻土狗向魯得銀的攻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張平安大怒。捏起小拳頭對土狗的耳朵就是兩拳。土狗立馬趴在地上不敢動彈。
張平安對著兩土狗訓斥:“從今天起他跟我混,不準咬他!”土狗似呼聽懂了張平安的話,開始對魯得銀搖起尾巴。張平安從隔壁牛棚拿出狗食,兩隻土狗的尾巴搖得更歡了。張平安對魯得銀說道:“一會兒我們一起走。” 魯得銀好像是個啞巴,木然地點點頭。張平安也懶得理他,做著進山的準備。
不經意間發現魯得銀不太對勁,一張小臉白的發青,這時他才發現魯得銀穿的很單薄,腳上胡亂裹著。在這零下十幾度的初冬是要死人的。張平安對這個臨時小弟還是很上心,對魯得銀拍了拍肩:“你等我一下!”
魯得銀一臉疑惑,木然地看著他跑不見了;張平安跑回他平時住的柴房,抱了一大捆梳理好的烏拉草,再提上一個土陶罐,快步向羊圈走去。
路上他碰見正在套勒勒車的杜黑子,人如其名,杜黑子黑色的臉龐,瘦小的身軀,配上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黑襖子,遠遠看上去就像一小堆煤球,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有六十歲,張平安知道,這個看似極其平凡中年人,對天氣有著極強的敏銳,往往透過天邊的一絲雲彩、哪怕微風中水汽細微變化,都能準確預測出未來幾天的天氣變化。
張平安和他一起放了一年多的羊,學會了在風中用鼻子聞水汽的變化,看雲彩預知風暴的來臨,張平安很同情杜黑子的遭遇;杜黑子完全把張平安當成他失散的兒子,可兩人平時關係卻很怪,兩人的話都不多,除了必要的交流及教張平安識彆天象,兩人基本不多說話。
張平安給杜黑子打了個招呼,要了一輛裝口糧及雜物的勒勒車,隨手把東西往車上一放,回去接魯得銀。
走了不遠,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喊聲:“記得帶斧頭、鋤頭和鏟子!”
“知道了!杜叔!”張平安坐在車上隨口答道。
回到羊圈看見魯得銀縮在草堆裡,張平安輕聲道:“把鞋脫下來!” 張平安找了兩塊厚實的破布,仔細地用烏拉草把魯得銀冰冷的小腳裹好。又在他身上和褲子上續了些烏拉草用草繩捆牢。
“兄弟,等會兒我們還得裝一些烏拉草,我們在去的路上我教你編草繩和草墊!” 魯得銀的感激地點點頭。大概午時他們準備齊備趕著兩百多隻羊和十二輛勒勒車,向著北方的遠山進發……..。(“烏拉草”窮人的至寶,東北三寶之一。收割曬乾後,用之前捶製、梳理。續在鞋子、衣服裡超級保暖。並可做成床墊。是東北窮人冬天必備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