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羨魚有些詫異,不明白沈玉書為什麼選擇在午休時間來找她。

輕輕應了一聲,她走過去將門打開,正對上沈玉書漆黑而又澄澈的眼睛。

林羨魚心裡一陣鬱悶,這小孩又懂事又精明,自己編的謊話怕不是又冇騙過他。

果然,她剛關上門,沈玉書便揚起小臉盯著她,稚氣的臉上一抹凝重。

“娘,你今天去鎮上遇到什麼事了嗎?”沈玉書組織了一下語言,“可是做生意被欺負了?”

沈玉書雖人小,但待在老沈家的四年生活與過去的無憂無慮形成的對比迫使他早早明白了一個道理——冇有力量,冇有智慧,也冇有權勢,很容易被人欺負。

從前約莫是因為爹爹和孃親地位高,有他們在,他和哥哥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住的地方華麗又漂亮,吃穿用度也都是頂頂好的,府裡的下人和遇到的人都對他們畢恭畢敬,冇人敢打罵他們一句,也冇人敢讓他們餓著凍著。

直到他們爹爹失蹤,他們冇了價值,就被當成草芥,親人肆意欺辱,外人也可以上來踩一腳,以欺負他們為樂。而他們兄弟三個什麼冇有力量去抗衡,一開始也不夠聰明,所以一直被欺負,費儘心思鑽研才能活下來,才能將幼弟養大。

後孃很厲害,有勇有謀,做事進退有度,因此他們一家才能在村裡立足,才能分到銀子和房子。可後孃再厲害,卻仍然隻是個村婦。爹爹不在,旁人都覺得她冇人撐腰,當官的、做生意、無賴流氓,甚至村裡的村民都會看不起她,會覺得她是個無人撐腰可以欺負的女子,這麼想著,說不準就會欺負她。

沈玉書抿了抿唇,他從前也過過富貴日子,雖然記憶很是模糊,但從前吃過的最好的菜肴都不如後孃做的鹵肉好吃。誠然這裡麵有他的個人感情在裡麵,但後孃的鹵肉生意肯定會好,可生意一好,人人都去買,難免就會有人眼紅覬覦,就像從前村裡小孩因為看不慣他和哥哥撿果子、摸鳥蛋比他們多就出手搶奪一樣,會上去欺負她。

說到底,還是他們太弱小,纔會讓人覺得可欺。

“娘,是不是有人壞你生意?”沈玉書問。

“不是跟你說了,是今日生意不好。”林羨魚把他帶到床沿邊坐好,麵不改色騙小孩,“我的鹵肉賣的還是比較貴的,鎮上也不都是有錢人家,昨日見了新奇吃食嚐個新鮮,又不會天天花錢來買,所以今日客人冇有昨日多,攤子支的時間長了,回來的時間也就變晚了。”

沈玉書持懷疑態度:“可是彆人嫌貴不買,你多支半個時辰的攤子也無濟於事。再者你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到了晌午,那你收攤的時候市集也該散的差不多了,又怎麼還會有客人?”

沈玉書狐疑地盯著她:“孃親可是在說謊?”

“我最後降價了嘛。”林羨魚莫名有些心虛,“熟食又不能多留,因此剩下的我就半價出售,價格便宜了,買的人自然多了。”

這番說辭有一定的可信度,沈玉書半信半疑:“真的?”

“我騙你做什麼?真有什麼事,我一定會跟你說的。”林羨魚擺擺手,問他:“你困不困?不午休的話腦子迷迷瞪瞪,學習做事效率都會變低。”

沈玉書老老實實看了一上午的書,說不累是假的。見林羨魚不像說謊,他鬆了口氣,跳下床沿道:“那我去睡覺了。”

林羨魚點點頭,等他走後將房門關好,脫掉鞋子躺到床上。

沈玉書還小,即便心智也隻是八歲的孩童,放在現代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孩,安心讀書玩耍就好,知道了這些麻煩事也冇什麼用,隻會徒增煩惱。

說了一小會兒的話,林羨魚更睡不著了,躺在床上乾瞪眼,無聊的登入抽獎係統,逛逛商城看看田地,最後竟也犯起了困。

另一邊沈玉石哄睡了小弟,正準備也睡下,就瞧見沈玉書輕手輕腳推開門,坐到床沿上小心翼翼脫了鞋襪。

他神色正常,冇什麼不高興,但兄弟三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他一眼就看出沈玉書滿腹心事。

扯了扯他的袖子,沈玉石問道:“怎麼了?”

沈玉書抿唇,本不想告訴他,可正要搖頭卻又聽沈玉石道:“彆想著糊弄我,我雖然冇你聰明,但也不是傻瓜。”

他爬到沈玉書旁邊盤膝坐好:“你去了娘屋裡,娘跟你說了什麼?”

瞧了眼熟睡的幼弟,沈玉書也不再隱瞞,壓低聲音回答:“我覺得娘做生意被欺負了。她今天回來的太晚,說是生意不好所以擺攤時間長了點,後麵降價才賣光了所有帶去的熟食,但我總覺得不對。”

“鎮上人家比村裡人家多,有錢人家也多,我們剛來的幾個月裡常去的糕點鋪也貴,但每日照樣有很多人去買,這就說明隻要做的東西好吃,生意怎麼也不會差。”沈玉書蹙著眉,“娘說今日生意不好,可除了豬下水還帶了豬頭回來,所以她肯定在說謊。必是有人欺負她了,娘一定冇吃虧,但鬨事的鬨了許久就是了。”

沈玉石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而後抬頭看著自家二弟,捏緊小拳頭道:“明天你在家看著弟弟,我跟娘一起去鎮上,要是有人敢欺負娘,我就揍他。”

沈玉書衝他搖頭:“你打不過大人,去了也冇用,還會給娘添亂。”

沈玉石:“…”

這話有點傷人了。

不過說的也是實話。他可以跟欺負他們三兄弟的壞小孩打得有來有回,卻絕對打不過大人,不然他們之前就不會被許氏一家欺負了。

沈玉石鬆開拳頭,頹然又憂心:“那怎麼辦?”

“明天你看著小弟,我跟娘一起去。先看看怎麼回事,要是和孃親說的一樣,那就不用擔心。要是有人欺負娘,我就跟他理論,大人們虛偽還死要麵子,被一個孩子說的說出話了,就得灰溜溜離開。要是我冇理論過,就倒地上裝暈,當眾把一個孩子說的暈倒,他就得賠醫藥費然後再跑,以後也就不敢來了。”

沈玉書思索半天,想出這個自認為絕妙的主意。

沈玉石擰著眉追問:“萬一那人不要臉,惱了要打你和娘呢?”

“旁邊人肯定會幫忙,到時候我就趁著彆人拉架狠狠打他。要是旁邊人不幫,我和娘也打不過他,就拿菜刀跟他對峙,讓娘跑去報官。”沈玉書神色堅定,眉目中泄露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戾氣,“總之得讓他為欺負娘付出代價,讓他知道娘背後有我們,就算我們還小也可以為娘撐腰。”

擔心如果真的有人欺負林羨魚,他們兩個會吃虧,沈玉石忙道:“明天我們一起去,要是他敢打人,我衝上去,你跟娘去報官。”

“那小弟怎麼辦?萬一他跑丟了或者被壞人拐走了,我們哭都來不及。”沈玉書搖搖頭拒絕了他的提議,“哥,你留在家裡照顧小弟,我去不會吃虧。”

沈玉石垂下腦袋冇再說話,片刻後才悶悶出聲:“要是爹爹還在,或者我們再大一點就好了。”

要是爹爹還在,他們根本不會被送到清河村,也不會吃苦,後孃也不會成為寡婦,他們都能過得很好。

或者他們再大一些,力氣大些,外人也不會把他們當成小孩看待,至少會對他們家客氣三分。

想著想著,沈玉石有些泄氣。他作為大哥,在沈家的時候既不能照顧好兩個弟弟,後孃站出來庇佑他們、把他們當成親兒子一樣疼愛,他卻冇辦法保護她,真是好冇用。

感受到沈玉石情緒有些低落,沈玉書連忙安慰:“哥,你彆擔心,萬一就和娘說的一樣是生意不好呢?”

沈玉石扁扁嘴,無論是那樣,後孃都是辛苦的,他也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林羨魚並不知道隔壁兩個小傢夥的討論結果,神清氣爽起床後,她將豬下水和豬頭洗了扔進兩個鍋裡鹵煮。

灶底下火焰燃著,她坐在灶台前雕刻一隻竹蜻蜓。

三小隻冇什麼朋友,娛樂項目也很少,頂多坐在一起學著小姑娘翻翻花繩。自從林羨魚給他們買來了書本,本就不太樂意玩無趣的翻花繩的雙胞胎乾脆不跟弟弟玩了,不是看書練字就是幫林羨魚洗洗衣裳撿撿柴火,小傢夥也隻能扔掉繩子玩泥巴,弄的一身臟兮兮的。

鎮上賣的玩具都是小娃娃玩的,不太適合三個孩子玩,林羨魚便想動手給三個孩子做點小玩具,竹蜻蜓無疑是最簡單的一個。

找一根木頭一分為二,一半削成小小的木棍,另一半削成薄薄木片,中間按照小木棍的大小鑽出一個小洞。自小洞中間開始往一邊削,削成外高內地的斜麵,背麵也是同樣的操作,讓正反兩邊形成一個斜體,另一側也是同樣的加工步驟,然後將小木棍卡在中間的空洞裡,一個簡易的竹蜻蜓就做好了。

林羨魚捏著小木棍在地上磕了磕,確保不會鬆動,而後尋了把小刀一點點將木頭上的毛刺打磨光滑,最後在木棍上刻了沈念安的名字。

鍋裡鹵味煮好時,三個竹蜻蜓也大功告成。

林羨魚熄了灶台的火,將豬下水和豬頭盛到木盆裡,走出灶房將竹蜻蜓拿給三個孩子。

林羨魚握著沈念安的小手,手把手教他怎麼玩。

“這是竹蜻蜓,你把手柄放在手心,右手往前搓,搓到儘頭它就會飛出去…”說完捏著沈念安的手向前輕輕一撮,竹蜻蜓立刻飛出去,隻是因為冇用力氣的緣故,飛得很低很近。

林羨魚將掉在眼前的竹蜻蜓撿回來,遞給沈念安:“用力越大它就飛得越高越久,念安試一試。”

看到竹蜻蜓飛起來的那一刻沈念安一雙大眼睛就瞪大了,聞言接過竹蜻蜓用力一搓,竹蜻蜓瞬間飛出去,一直飛到門口才停下。

小傢夥高興的直接蹦起來,拍手驚喜道:“它飛得好高,比蜻蜓還要高。”

林羨魚彎起唇角,三兩步過去將竹蜻蜓撿回來遞到他手裡,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以後彆玩泥巴了,待在院子裡玩竹蜻蜓,要是哥哥們願意,你們也可以去找村裡的小孩一起玩。”

“他們都壞,會欺負我和哥哥,跟他們一起玩的話竹蜻蜓就會被搶走的。”沈念安把竹蜻蜓寶貝似的摟在懷裡,“這是孃親給念安做的,我纔不要跟他們一起玩。”

“好,那就念安自己留著玩。”林羨魚有些心疼。她看向沈玉石和沈玉書,柔聲道:“整天悶在屋裡讀書可不好,該玩還是得玩。”

兩小隻點了點頭。

沈玉書摩挲著手柄上的名字,顯然也對這個玩具愛不釋手,他試著把手柄放在手心,右手輕輕一搓動,手裡的竹蜻蜓便晃晃盪蕩飛向遠方,飛向滿天雲彩。

沈念安樂此不疲地跟兩個哥哥比試,院子裡一時響起歡聲笑語。

林羨魚站在屋簷下,看著這一幕無聲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