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月影此刻在拿命賭明天,她賭沈清起會相信自己。

她竭力自證:“死我一人對你而言雖不足惜,但害你之人便就逍遙法外了!他早在我嫁進來第一天就找到了我,逼我奚落你!逼我大罵你是死殘廢,臭癱子,他逼我窮極一切惡劣辭藻以此來摧毀你的意誌,他說他今夜會棲在瓦上偷聽,如果我少說了一句話,便就馬上衝下來殺我滅口!”

辛月影性命攸關,說得情真意切:“此人意在羞辱你!殺人誅心!你看不懂麼?”

房內一時寂靜,唯有窗外嗚咽的北風聲。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沈清起的眼眸微不可察地顫了一顫,指尖輕輕捏著的碎瓷被他緊握於掌中。

他側過臉去:“霍齊。”

門外的霍齊兩步奔入室內,奪了壁上的弓箭,轉身衝了出去。

沈清起一言不發的將目光落在房間一隅,狹長的眸子雖然看上去毫無半分波瀾,卻猶如一層厚冰,而冰封之下,隱匿著洶湧澎湃的波濤。

辛月影跑是冇得跑了,隻能站在原地鎮靜思忖下一步的打算。

外頭的傻大個回來以後,八成會說冇發現可疑人員,那麼為了避免適才的慘劇再次發生,辛月影覺得她此刻必須做點什麼。

辛月影蹲下身,撿起地上的碎瓷,默不作聲的開始收拾。

她看上去楚楚可憐,但心裡頭的小人開始罵天罵地了:

他喵的,倒了八輩子大血黴,穿就穿吧,難道就不能挑個好人穿嗎?!穿到女主身上也行啊,每天就給他來鍼灸治治腿疾,跟他動動嘴炮,說些不痛不癢的鼓勵話,就能把沈清起迷的五迷三道的。

怎麼偏生穿來了這辛四孃的身。

這辛四娘生前隻當沈清起是個殘廢,根本不知道他是個會功夫的殘廢,所以整天在死亡邊緣不停遊走,摩擦,反覆橫跳。

自從嫁進來,辛四娘整日陰陽怪氣兒的。

讓我想想,這嘴賤的辛四娘都對他說過什麼話:

‘你瞧見了麼,外麵那隻兩條腿的癩蛤蟆都比你能蹦躂。

我就是嫁隻驢,我打了它,還能兒昂兒昂的叫兩嗓子,你整天一言不發是個什麼意思?不是腿廢了嗎?你嘴冇出毛病吧?

我不缺胳膊少腿兒,我嫁給你了,委屈你了是不是?憑什麼不碰我,你那不行是怎麼的?

哈哈,真他喵見了鬼了!辛四娘今夜終於把人家激怒了,人家用另一種方式證明瞭他行。

辛月影收拾著地上的爛攤子,抬眼不動聲色的瞅了一眼沈清起。

他依舊坐在那破敗的輪椅之上發愣。

那張蒼白到幾乎毫無血色的臉,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

“噠,噠,噠”

辛月影聽見了水滴聲。

她訥訥循聲看去,見得眼前滴落下了一串猩紅的血。

鮮血自他的指縫之間涔涔流出,墜在地麵,宛若荼蘼。

他攥緊碎瓷,那一雙眼中,盛滿淒厲的恨意。

辛月影暗自抽了一口冷氣,忙下意識的掰開了他的手:“你乾什麼呀?割傷自己了!”

這可是她表現的大好良機,她當然不能放過。

辛月影先是使勁兒閉了一下眼,鹹即瞪大眼睛讓自己保持住不再眨眼,不會兒的功夫,眼睛就因為乾澀湧上淚來。

辛月影昂起臉以便沈清起能看到自己,讓一顆晶瑩的淚水奪眶而出,她聲音淒楚:

“相公,你若是心頭實在難過,便就罵我兩聲,切莫傷損自己的身體!”

罵她兩聲也不少塊肉,隻要彆下殺心,一切都好說。

她試圖掰開他的手。

他的手冷得像塊冰,手背上聳著根根分明的青筋。

“你這樣傷害自己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了麼?!”她加大力道,在心裡哇呀呀呀呀的使勁兒。

可那隻明明枯瘦的手,卻並不羸弱,反而充滿了力量,縱使她拚儘全力仍掰不開。

“親者痛......”沈清起一雙眼中凝著幾分血絲,訥訥轉過臉,以一種極為陰鷙的目光望著辛月影:“我還有什麼親人,誰會痛?”

他話說得極為悲涼,可唇角卻銜著一抹詭異的笑意。

那傻大個叫什麼來著?辛月影腦袋迅速旋轉,忙道:“霍齊會心疼的,他忠誠為你,他會心疼啊!”

辛月影有自知之明,冇說她也會心疼這種鬼都瞞不過去的話給他添堵,她小心翼翼的把他的手掰開了,將碎瓷自他手中取出,丟在一旁。

他的手心皮肉外卷著,一片刺目的猩紅。

恰在此刻,霍齊拎著弓箭奔回來:“二爺,冇發現什麼人,這賤婦......”

“相公把自己的手割傷了,有什麼能包紮的東西麼?”辛月影先一步打斷霍齊。

“什麼?!”霍齊大驚失色,兩步奔入房中,見得沈清起掌心觸目驚心的傷痕,霎時心裡抽緊,忙扯下腰間絲絛為其包紮於手上,他屈膝跪下,麵目哀痛。

霍齊昂頭望向沈清起:“二爺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九泉之下的老爺夫人想想,他們若看到您這般毀傷自己,九泉之下焉能明目?”

沈清起抿唇,悶咳兩聲。

辛月影十分有眼力界的把大門關上了。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的衣裳,外麵披著一件打著補丁的粗布長衫,她將長衫褪下,蓋在了沈清起的雙膝。

沈清起不知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他難以抽回神來,半晌之後,他抬眼看向辛月影,目泛寒光。

“滾。”

“可以。”辛月影轉頭就出去了。

滾可太好了,她巴不得趕緊滾,寒風撲麵而來,她聽見了霍齊在房間裡擲地有聲的問沈清起:“爺難道就這樣放了那賤婦麼?!我這就宰了她去!”

辛月影渾身一震,腳下抹油,加快腳步,直接跑起來了。

暗夜裡,迎麵走來了一個男人。

“四娘。”

男人自黑暗之中走來,一隻手拿著鐵鍁,森森的月光下,照亮了對方的臉。

他臉窄身薄,眯縫眼,薄片嘴,太陽穴上貼著一記狗皮膏藥。

這就是她辛四娘看上的男人,一無財,二無貌的屠戶老王。

辛月影順著看下去,見老王鐵鍁都帶來了,這是打算事成之後來埋人的了。

她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一眼那破敗的房間,窗紙黑洞洞,屋內的燭燈不知什麼時候滅了。

辛月影就算不回頭去看,也該知道自己此刻背後有兩雙眼睛正在盯著她和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