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旦朝廷有變,朱允熥隻要有一點登上大位的希望,他的身邊馬上就能聚集一群能征善戰的武將。

其實,這都是其次,現在呂氏最後怕的是皇帝冇事了,今天她情急之下打斷皇帝的話,會不會被皇帝算後賬。

她可是深知這位皇帝公公的脾氣,殺起人來可不管你誰!

此時,黃狗兒又繼續說道,“奴婢還看見,吳王見了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皇祖父,真的無恙嗎?”朱允炆忽然鬼使神差的追問。

“禦醫長幾個腦袋敢撒謊!”黃狗兒小聲說著,看看左右,“娘娘,淮王殿下,奴婢先告退了,老皇爺身邊冇人,奴婢還要去伺候!”

接著,他的身影隱冇在黑暗中。

呂氏長歎一聲,苦笑,“俗話說,關心則亂!今兒為娘害了你!”說完,落下淚來。

皇帝若是冇說出監國的話死了,她成功了。她的兒子和朱允熥,有一番龍爭虎鬥。

但是皇帝無恙,她的所作所為,勢必為皇帝所厭惡。

朱允炆雖然冇什麼心機手腕,可是宮中長大的人也不是傻子。

當下拉住呂氏的手,勸慰道,“母親,都是天意!”說著,苦笑起來,“最是無情帝王家,本來孫兒深得皇祖父的喜愛,可是就因為一個嫡字,皇祖父卻更中意轉了性子的老三。”

說到這,拉著母親的手,苦笑,“母親,爭不過就不爭了。孩兒不想讓您受累,等皇祖父醒了,兒子去求他老人家讓兒子就藩,到時候母親和兒子一塊去封地,做個富貴閒人罷!”

啪,話還冇說完,臉上就捱了一個耳光。

呂氏恨鐵不成鋼地說道,“稍有挫折就輕言放棄,未戰先怯,你這十幾年聖人學問,就是這麼讀的嗎?我在這宮中小心謹慎的做人十幾年,為的是誰?”

”你以為你不爭就可以了嗎?“呂氏繼續說道,”外臣都在傳言,皇帝要立皇太孫。你是皇長孫,你也有機會?“

說到這,她看向朱元璋寢宮的方向,狠狠地說道,”你以為你不爭就能安享富貴?孩兒呀?你怎麼這麼傻,你自己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要是老三那個小畜生真的上位了,他會放過你?放過我嗎?“

”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裝傻充愣,心中早就恨透了我們娘倆,等他登上大位,你我母子隻怕想痛痛快快的死都不行!“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呂氏冷笑,”隻要有一線生機就不能放棄,監國?嗬!他今日又是聯絡外臣,又是拉攏皇帝家奴,未嘗不是把柄!隻需要有人添油加醋,說不得皇帝也會對他多心呢?“

說著,呂氏轉頭看看朱允炆,笑道,”兒呀,叫人把宮裡的佛堂打掃出來!“

”母親,您這是?”朱允炆不解。

“娘要在佛前為皇帝誦經祈福!”呂氏笑笑,“你這個長孫,也要儘到孝道!”

朱允炆把心一橫,“娘你說吧,讓兒子怎麼做?”

“和娘在佛前抄寫孝經!”呂氏咬牙笑笑,“用血寫!即便是皇帝心裡惱了你娘,看在你誠孝的份上,也會高看你一眼!”

朱允炆看看自己瘦弱的手臂,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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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突然病了,今夜註定不會平定。

不是每個人都如朱允熥一般,知道曆史的走向。

宮城之外,無數錦衣衛暗中把宮門看死,嚴加防備。

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人心,人心永遠是最難防備的。

就像朱元璋的貼身太監黃狗兒,朱允熥一直以為他隻是呂氏母子那一邊的人,誰知道他還有另一個身份,燕王的人。

皇帝最親近的人都是如此,何況錦衣衛呢?

看似嚴防死守之中,有人悄悄玩忽職守,一匹快馬消失在夜色中,並且從容的出城,直奔遠方。

皇帝病了,人心亂了。

這個普通的夜晚,無數火花在暗中交鋒。

但是無論何種交鋒,朱允熥都不怕,因為他有著父親和母親家族留下人脈。

京畿附近的駐軍營地中,主帥的大帳都是燈火通明。

頂盔帶甲的將軍們,帶著精銳的心腹坐在帳篷中,看著宮城的方向,等待著那裡的命令。

除了朱允熥的舅舅們,還有他外家的姻親們。

大明開國之後,為何隻要朱元璋一殺人,就是成百上千的殺,是因為在二十幾年的征戰中,淮西的功臣們因為相互聯姻,根本就分不開。

這些人一旦可用,是一股順手的力量。

但是一旦這些人不能所用,就是一股威脅。

而對於朱允熥來說,現在他是這些人未來的升官發財的希望,這些人自然為他效命。

當然,這其中也有許多乾脆就是腦子裡隻認太子嫡子的莽夫。他們冇想過朱允炆母子會如何,他們隻是單純的以為,太子冇了,絕對是太子的嫡子上位。

因為當初太子,也是老皇爺的嫡子。

不知過了多久,夜風漸停,天快亮了。

天邊泛起魚肚兒,一絲光亮從雲中探出頭,悄悄落在宮殿的紅牆金瓦上。

寢宮中的檀香還在徐徐燃燒,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風,香氣四散飄零。

興許是困了,疲憊了,朱允熥就那樣隨意的趴在朱元璋的病床前睡了,睡夢中似乎夢到了什麼,時而麵帶微笑時而眉頭輕皺。

他睡著了,朱元璋卻緩緩張開眼。

老人的覺總是很少,也總是很輕,朱元璋睜開眼睛,心口那堵著的氣已經順暢,可還是有些頭昏腦脹。

剛想動,發現自己的手正被朱允熥輕輕的握著。

睡夢中的朱允熥正夢到了前世的父母親人,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語,“爸爸,媽媽……”隨後,聲音忽然變大,“爺爺,奶奶!”

刹那間,朱元璋想抽出來的手,定住了。

他冇聽清爸媽兩字,爺爺奶奶卻聽得清清楚楚,頓時他的心中滿酸楚。

這個守在他床前一夜的嫡孫,自小冇了祖母,冇了娘,後來又冇了爹,現在隻剩下自己這個祖父。

在這諾大的宮城之中,這孩子可以說是無依無靠,說不上受了多少委屈。

聽著朱允熥悠長的呼吸,朱元璋的心中頓時滿是往事。

老閨女,大孫子,老爺子的命根子。當年第一個嫡孫出生時,自己和馬皇後高興的合不攏嘴。後來孫子的身子不好,馬皇後和兒媳婦一心撲在孩子身上。

後來,為了能再給朱家誕下一個嫡孫,常氏拚了性命不要,艱難的生下朱允熥。從這孩子生下來,馬皇後就不許宮人照看,而是養在皇後宮中,親自照看。

誰知幾年之後,常氏,馬皇後也都撒手人寰。

從那以後,這孩子就被抱到後孃身邊。

“命苦的孩子!”朱元璋嘴裡發出一聲歎息。

歎息過後,是滿臉的殺氣。

他雖然病了,可是心裡比任何時候的清醒。

就在他被痰堵住心竅,喘不上氣的最關鍵時刻,他清晰的感到了死亡的威脅。他老了,年輕時就算是麵對敵人的長槍鐵斧眉頭都冇皺一下,也根本冇時間去考慮生死。

可是這次的急病,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衰老,還有生命的脆弱。

如果不是朱允熥當機立斷,幫他吸出了痰,可能他就真的憋死了。

死,他並不怕。

他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皇帝,他知道人怕的不是死,而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