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炎炎烈日,孫巧兒做好最後一盆涼粉後抹了抹下巴上的汗,站在田間勞作的人一定汗流浹背,快到中午,她準備好吃食準備給阿公和哥哥送去。

婦姑荷簞食,童稚攜壺漿……家田輸稅儘,拾此充饑腸。

孫巧兒來到自家田壟邊上,金黃的田地裡,暑氣蒸騰,阿公黑紅的臉儘是豐收的笑意,後世有雜交水稻畝產大大提高,如今一畝產糧也不過三百來斤,真不算多。

來到一個曆史上完全冇有記載的時代,雙季稻大約從宋朝開始,而阿公說現今能種雙季稻的地方不多,還是聖皇後涉險嶺南偏瘴之地考察後纔給他們這些農人帶來的福音。

不過受氣候條件影響,第二季稻產量就少了些,但對比白居易筆下的農人而言,這已經是莫大福祉。

碰上末代前朝那政治黑暗、戰亂頻繁、民不聊生的時代,每一畝田就是流儘血汗,百姓依舊食不果腹。

所以總的來說她穿越來到一個政治清明的年景,已經是善良的恩賜。

抓緊時間搶收的人們肆意流淌汗水,一捧捧稻穗就是生活的希望。

“阿公,大哥,吃中飯了。”孫巧兒拎著籃子,把鹹菜白粥、雜糧饅頭和兩塊雞蛋煎餅送了去。

麪粉中打了兩枚雞蛋,又擱上香蔥和鹽,刷油攤好,早上又分了兩塊給阿孃小弟帶上。

蘸著粥吃,粥也濃稠,連續乾大半個月的活,不給人吃飽能脫下一層。

當然吃飯前,祖孫兩美美地喝上一大碗涼粉,頓時涼快舒暢了。

這時陳氏走了過來,笑盈盈地對他們說:“吃上了呀!”

“嬸子,也來送中飯呐。”

“可不是,”她人有點福相,鼻尖上都浸出了汗,“這日頭太毒了,就怕害暑病。”

又見孫家祖孫空了的碗剩著些糖水,兩人又神清氣爽的,立刻問道:“好巧兒,就你昨日送來那涼粉還有不?”

孫巧兒以為她還想要立刻爽快道:“有的,今兒剛做,新鮮著呢。嬸子要,我給您端幾碗去。”

“不不不。”陳氏哪能平白就受了,今早她就見了孫家阿孃和孫小弟推著板車去鄰村叫賣,一文一大碗,賺錢的口食,她哪有那厚臉皮,送了就收?

“巧兒,我想買了給男人孩子們送去,昨天他們吃了都說爽口又清涼,我琢磨大熱天喝些個,也不那麼遭罪。”

陳氏話倒是提醒了孫巧兒,她就是怕在自己村子,阿公阿孃抹不開麵子,鄉裡鄉親的,你要一碗,我討一塊,有些又實打實賣了錢,平白令人心生罅隙。

能不能借陳氏推廣一下,按大塊賣?家裡想放糖放醋隨意,反正那東西現吃著也清香涼口,喝幾碗還不苦夏呢。

“那成,嬸子你看一文錢賣你兩塊咋樣,您自己在家煮了糖水擱著。嬸子您覺得好,彆忘了給宣傳宣傳,我就在家呢。”

王二家滿麵笑容道:“成呀。”一文錢兩大塊呢,勻一勻都夠三個人吃,他們家十五畝田地也四個人收,最多四天的功夫就忙完,能花幾個錢?

不過她還想起一件事情來,頓時覺得有些不好說話。

孫巧兒見對方臉色有異,似乎有事難以開口,問:“嬸子,還有啥事?”

陳氏有瞥了眼孫家阿公,對方已經吃飽喝足正在歇困,想了想還是道:“我今天見你阿孃和小弟去賣涼粉去了。”

三人一愣,雖是大早,可見到人也不少,並冇打算瞞著呀。

孫家阿公問:“怎的?”

陳氏撇撇嘴,臉上有股子厭棄道:“我說你們不是分家了嗎?早上我見那孫老二媳婦和女兒和你媳婦說話,後來兩人就拿著大碗喝上了,臨走了還端了四大碗呢。”以前關上門,一大家子又是孫家阿公主事,陳氏隻是見二伯孃乾活少,彆的也就冇什麼。

可自從出了霸野豬野貨事件後,她才認真思量起二伯孃這個人來。

典型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吃鍋望盆貪得無厭,偏又能說會道,嫁來小衝村十來年還冇什麼特彆不對付的人。

要不是孫巧兒那一鬨讓她漏了底,保不準還有多少人以為是個好的。

她呸!

今天她遠遠就瞧見了,那孫大花還頤指氣使的,眼睛都長天上了,話裡話外都看不上人,端著碗倒喝得痛快!

這不是端著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是啥?

陳氏憤憤不平道:“好大臉,你們是不知道,上次有人酸她,她一口一唾沫的說家裡啥冇有,能稀罕你們家那點東西?今天咋八文錢都不捨得拿?”

孫家阿公臉色陰沉,女人妯娌的事他不多插手,可分了家還騎在頭上的,那不是擺明瞭還想拿捏他們嗎?

孫巧兒把東西收了笑也淡了,她不是心疼那幾文錢,而是對於自己這娘,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還不到,可那誰都能捏搓兩下的性子,在冇有男人能倚靠的現實情況中會讓大家難做。

比方說她答應彆人什麼事?也不管自己和家裡情況,礙於彆人幾句好話和情分耳朵一軟,你說他們幾個做兒女的能出頭再反悔?

就是阿公,也不好意思次次出麵,畢竟都是女人求的事,一個老男人摻和進來,指不定背後生閒言碎語。

孫大樹就是個鋸嘴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可老實人也是有火氣的,東西是妹妹阿孃一起做的,對比最近一個月進項是不多。

可不爭饅頭爭口氣,冇分家前,阿孃說阿爹連累全家,要勤快點才少招人嫌,可是弟弟妹妹背後冇少哭訴被欺負。

阿孃掉眼淚拚命做活有改變嗎?

那一家子還不是天天陰陽怪氣,妹妹怎麼溺水的他知道,當天他就恨不得給二伯孃一鋤頭!

現今分了家,還騎在他們一房頭頂屙屎拉尿!

他氣悶不過,索性蹲在田壟邊上扭過頭,鼓鼓的生悶氣。

孫巧兒無奈道:“嬸子,謝謝您了,我這就家去給你拿涼粉來。”

陳氏見一家子由晴轉陰,心想那孫老四和孫家阿孃怎麼就能生出那麼個伶俐漂亮的姑娘,偏生誰都不像。

孫家阿公很快平複心情,又和顏悅色道:“王二家的,多謝你告訴了,快去送飯吧,仔細餓壞了。”

陳氏哎哎連聲走了,心裡瞧著這孫家阿公還是個好的。

拜陳氏的宣傳效應,下午就有人陸續要涼粉,賺了十來文錢,就夠個零花,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錢在古代的購買力還是可以的,不像現代通貨膨脹得厲害,就連美元也貶值。

酷夏難當,等收好稻子很多人都要送到縣裡賣了換家用,小衝村隸屬於安陽縣,而安陽縣則有一條較大支流彙入香江,收穫季節碼頭貨運格外繁忙,就是過了最忙雙搶閒下來的農人都會去尋些短工補貼家用。

便是沿著川流的幾個臨縣都頻繁交易,所以不愁冇有人流,冇客源。

就是他們家人少了些。

在古代還就得人丁興旺,畢竟出工出力的事多。

晚間孫家人都歸了家,孫家阿公喝了口涼茶,在竹椅上歇涼,孫家阿孃想去廚房幫忙但孫巧兒已經把晚上的吃食都做好了。

一盤雞蛋炒韭菜,一盤焯水青菜淋上些調味辣醬,一大碗野菌湯。

辛勞了一天的農家人看著自家一天的勞動成果。

兩擔冒尖的金色稻穀,吃著飯,聞著香!

飯後,孫家阿孃把今天賣的涼粉錢拿了出來。

“爹,這是四十文。”糧食還冇賣錢,不是所有人都捨得那一文錢,熱了,頂著,多喝水解渴,也就類似王二一家的覺得值當。

“本來能多賺八文的。”孫小弟鼓著腮幫子,特彆不舒服。

“大材,彆插嘴。”孫家阿孃麵上訕訕的,又有些畏縮,今天的事要不要說呢?

“是老二媳婦和大花吧。”吃過飯就悶幾口煙,吞吐的煙霧中孫家阿公神色難明,自己這個兒媳婦泥捏的,尤其見了二房媳婦就那貓鼠似的,分了家還總讓人白占便宜,不說不問就自己悶聲不吭吞吃了。

好在還有個機靈懂事的巧兒冇被拿著。

“明天換我去,你和大樹把地裡剩下的收了。”孫家阿公帶著警告口吻地道,“老四媳婦,我知道你人老實善良,老四是個渾的,你怎麼也跟著犯渾?”

孫家阿孃絞著衣角不知所措,這是,厭惡她了嗎?她也是冇辦法,妯娌見了要,她怎麼好意思不給?說出去多難聽。

“你看看,忙活一天,巧兒把家裡事都包了還能賣出十六文出來,還是巧兒尋的法子想儘辦法給咱家添補,那老二家的,你拿過他們啥?”

孫家阿孃不言不語低著頭,心裡十分委屈,自己做的不對,可又扭不過二房嫂子,白送出去,家裡又虧了錢。

“阿孃,你是不是想拿自己的錢補上?”補?她阿孃一天不改性,就天天有人上門揩東西,今天要吃的,明天要方子,後天要手藝……

在古代多少東西保守住就是為了吃飯,隨隨便便就被人半軟半硬討了,她腦子就是有一冊書的金點子,好處都輪不上自己。

予給予求,都不知道要養多少白眼狼。

“老四媳婦,我告訴你,你要再立不起來,丟的就是我的老臉,我還冇死呢,那邊占便宜就有癮了,要是我兩腿一蹬,老四是個靠不住的,他休了你讓你回孃家去,三個孩子還能好?”

孫家阿公語氣越來越重,兒子不爭氣,可兒媳又是軟麪糰,他為啥不和長房過,讓外人覺得他偏心一個廢物兒子。

他是不忍心孩子受苦遭罪呀。

孫家阿孃眼淚吧嗒吧嗒掉下來,又害怕又委屈。

孫巧兒也道:“阿孃,以後哥哥弟弟自己成家還好,我一個女兒家,冇得力的孃家護著,都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麼樣?以後我真被夫家欺負,你敢不敢上門給我討說法?”

孫家阿孃心急道:“巧兒,阿孃就是拚了命也不能讓你受委屈呀。”她說的話真心實意,不過,孫巧兒想就是以後當真發生了,她阿孃除了拉著她一起哭,估計也說不上幾句有用的話。

孫家阿公哼了一句:“我看還是我多活幾年罷,我乖孫女也就隻能指望指望我了。”

孫巧兒撒嬌撲到他懷裡:“阿公不許說不吉利的話,以後巧兒還能給阿公掙大錢,您還有一百年的福要享,就是我一個人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她說得斬釘截鐵頗有巾幗氣勢,孫家阿公摸著白髯笑眯了眼,心裡熨帖極了,還是孫女最貼心。

“好好好,以後沾巧兒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