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襄王就藩地方也接近二十年了,現在的朝中大臣和襄王熟悉者不多。”

“若是由襄王來監國,隻怕他和群臣磨合亦需要時間。”

“如此一來,則有違上下一心、同聲共氣之勢。”

於謙這是從人性來分析問題。

知根知底很重要,一個團隊彼此不熟悉,又怎麼可能配合得默契無間?

“還有一事,請太後慎重。”

“太後覺得,是叔侄之間親近一些,還是兄與弟親?”

於謙這是用了釜底抽薪之計謀。

如今天子北狩,皇位上麵可是空無一人。

誰敢保證,襄王不會圖謀更進一步?

皇位的誘惑無窮大,不找和朱祁鎮血脈更近的,去找一個和朱祁鎮二十年冇見過麵的陌生人?

要是到時候大明內亂再起,又怎麼能夠同心協力抵禦外族入侵?

“郕王,你怎麼說?”

孫太後被於謙說動了。

“兒臣才疏學淺,怕是擔不起大明這副擔子。”

朱祁鈺深得“苟道”精髓。

朱祁鈺知道,自己越是表現得冇有野心,孫太後就會越放心。

“郕王,不可妄自菲薄!”

“你皇兄待你恩重如山,你就要幫你皇兄度過這一難關!”

“朱家男兒,豈能畏畏縮縮!”

孫太後看似在斥責朱祁鈺,其實是對朱祁鈺的表現十分滿意。

“給郕王看座!”

孫太後原本還擔心朱祁鈺有非分之想,這時候她安心多了。

一張椅子,就是孫太後表示對朱祁鈺信任、親近的意思。

“兒臣聽太後的!”

朱祁鈺表現得很謙卑。

坐到椅子上的時候,朱祁鈺隻是坐了半個屁股。

如此坐姿,是禮儀的一種,表示位卑者對於上位者的謙讓和尊敬。

朱祁鈺這句話,還是一語雙關。

可以當成是他以孫太後為尊,大事上不會忤逆孫太後的意見。

也可以當成是朱祁鈺聽從了孫太後的安排,接下了監國的重任。

“那好,這次本宮就越俎代庖了。”

“首先,咱們取一些財貨賞賜瓦剌,儘可能促成天子南下歸國。”

天朝上國的名分,是孫太後不能,也不願意墮落的,哪怕大明這個時候已經敗給了瓦剌。

明明是被要挾,孫太後還是用了“賞賜”這一詞。

“第二,本宮會召集群臣以告之,由你郕王監國。”

“第三,為了以防不測,也為了凝聚人心,本宮決定立皇長子為太子。”

孫太後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朱祁鈺監國,朱見深入主東宮,這是一個相互妥協和各得其所的結果。

至於她的這一番處置,到也還算得當。

朱祁鈺是現在唯一人在京師的皇族藩王,而且已經過了弱冠之年。

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和天子血緣的親疏遠近,還是與百官熟悉程度,還是年歲,都是當仁不讓、不二之選。

立朱祁鎮的長子朱見深為太子,雖然朱見深不過一個三歲孩童,可是也順應禮法綱常,還能穩定人心。

任命一監國,立一太子,就是統一思想,也是凝聚人心。

同時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權柄還在老朱家手裡,不至於被外人趁火打劫。

一個母親想要用錢財贖回她的兒子,在人性上可以理解,隻不過孫太後還是低估了瓦剌人的野心。

如今的朱祁鎮,可是奇貨可居,瓦剌人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放朱祁鎮回國。

有了朱祁鎮在手,瓦剌人可進可退。

進,可圖謀問鼎中原,重現蒙元舊事。

退,可以讓明軍投鼠忌器,不敢起舉國之兵出塞複仇。

朱祁鎮登基已經十多年,天下臣民承認他執政的合法性,明軍在交戰的時候,誰也不想自己成為弑君罪人。

當然,孫太後營救自己的兒子,立自己孫子為太子,是出於大局考慮,也有一定的私心。

朱祁鎮能夠平安回來最好。

要是回不來,那麼皇位還是孫太後的血脈繼承,她也不失國母尊號。

“太後,怕是不妥!”

“瓦剌賊人皆是狼子野心之徒,他們對於我大明窺視由來已久。”

“土木堡一役,瓦剌人僥倖得勝,又攜天子北狩。”

“陛下必然被瓦剌人視為奇貨,他們定然不會隻是滿足於財物,他們更會得隴望蜀,窺視我大明神器!”

“若是我們給以財物,隻會讓瓦剌覺得我們軟弱可欺,他們必然會得寸進尺。”

“若是如此,瓦剌將會一而再再而三,我大明將會永無寧日!”

於謙是個堅定的主戰派。

對於皇帝被俘虜,於謙的態度也十分堅決。

要錢冇有,要命有一條。

“於侍郎,大錯特錯矣!”

孫太後顧及自身顏麵和身份,強行抑製心中怒火。

“天子如今人在敵營,每日風餐露宿、安危不明,你們身為臣子的,一切當以迎回聖駕為重。”

“瓦剌不過一蠻夷小邦,就算一次得勝,終究與我大明強弱有彆。”

“也先率軍此番南下,不過是因為咱們停了互市、朝貢,使得草原上的生活物資難以為繼。”

“也先圖財,咱們就給他一點甜頭。”

“滿足了也先的胃口,天子迴歸也就會事有轉機。”

說這些話,孫太後是在自欺欺人。

不過也能理解,誰讓朱祁鎮是孫太後所出。

做父母的,誰又願意眼睜睜看著兒子受苦,又寧願骨肉分離?

“太後,瓦剌太師也先,非人臣之像,素來有一統草原之誌。”

“當今蒙古大汗脫脫不花,雖然名義上是草原共主,不過他和也先卻是東西分治瓦剌和韃靼。”

“也先假借太師之名,實際行的卻是壓製脫脫不花之事。”

“藉著土木堡大勝之勢,也先定然會窺視蒙古大汗之位。”

“如果也先整合草原兵馬再次南下,破了我大明京師之時,便是他也先取而代之之日。”

“也先,定然不會滿足於勒索金銀,他勢必會脅迫著我大明天子叩關南下!”

“賄賂也先,不過是弱己資敵罷了!”

於謙再一次跪下。

隻不過於謙神色剛直,眼神裡麵也滿是堅毅神色。

“好你個於謙!”

“你這是要對天子不管不顧了嗎!”

孫太後終於忍不住了。

“臣不敢!”

“臣隻是忠於大明社稷,臣隻是說出肺腑之言!”

於謙雖然在磕頭,不過語氣十分強硬。

“你!”

孫太後怒火攻心之下,有一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母後、於侍郎,我有一計,且聽之!”

“如今局勢危急,不如召集群臣商議。”

朱祁鈺可不是為了做和事佬。

他表麵是在緩和孫太後和於謙的緊張氣氛,實際是想藉助群臣的力量來壓製孫太後。

因為朱祁鈺知道,大明素來剛烈。

不和親,不稱臣,不納貢。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不用!”

相比於在任命朱祁鈺監國,朱見深當太子一事上的穩妥,孫太後對於營救她兒子一事,算得上十分頑固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