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但聽說了一點,看到的更多!”

胡濙雖然年過古稀,可是依然老態龍鐘,聲音洪亮。

“昨晚,於謙和郕王進了皇城,到現在都還冇出來。”

“就在剛剛,宮裡又有一支車隊悄悄摸摸出了城。”

“而且這支車隊的護衛都是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還是向著西北方向而去!”

胡濙說完後,就直直望向陳循。

“看來傳聞是真的了!”

陳循抬頭,向著西北方向望瞭望。

陳循可不是隨便亂看,而是因為這次明軍出征北伐,正是走的西北宣府、大同一線。

“我就直說了吧,訊息不會假!”

“於謙不可能拿他的前途,來撒一個彌天大謊!”

王直久在中樞,對於謙的才能和人品很是看中。

“我們兩個老頭子,今天本來想著進宮給太後請安,可是卻吃了閉門羹。”

“也不知道太後她老人家心裡,是怎麼打算的?”

王直一邊說,一邊試探的看向陳循。

王直他們之所以來文淵閣,是出於兩個方麵的考慮。

首先,文淵閣位置在皇城中,要是宮裡有什麼事情,王直他們就不需要往來折返。

其次自永樂之後,作為內閣大學士們辦公的文淵閣,承擔了大明中書的很多決策性工作。

如今的內閣首輔隨著朱祁鎮一起出征,作為內閣次輔的陳循,就是王直他們必須要爭取的一方勢力。

陳循本身就掌管著戶部,再加上又是內閣次輔,他說話很有分量,他的態度舉足輕重。

“若是天子蒙難,則太後勢必要出來主持大局。”

“我等皆是中樞重臣,以後同太後見麵的次數也不會少。”

“所以,學生認為,咱們不宜和宮裡生出嫌隙。”

陳循這是不想直接和孫太後起衝突。

“非也!”

王直搖了搖頭。

“若是天下為公,那麼自然是要召集群臣入宮商議,哪裡會私下以重金賄賂瓦剌?”

“我大明有祖訓,後宮不得乾政!”

王直人如其名,他的性格很直。

“我同意東王先生的說法。”

“自張太皇太後駕鶴西遊以後,王振就冇人可以壓製,依仗天子寵信,王振結黨營私,卻把整個朝廷搞得烏煙瘴氣!”

“這一次那醃賊死有餘辜,咱們不能再現東漢外戚之禍!”

當初明宣宗朱瞻基托孤的五位大臣,如今隻有胡濙一個人還在。

無論是出於對大明的忠誠,還是基於出於對朱瞻基的感恩,胡濙都覺得有些話,自己不得不說。

要是一個好好的大明毀在自己這些人的手上,胡濙都不知道自己死後,還有什麼麵目去見九泉之下的朱瞻基?

“學生不是這個意思。”

陳循連忙對著胡濙就是一個作揖。

“學生的意思是我們和太後要是鬨得不愉快,那麼在接下來的朝政上麵便會失去和氣。”

“雖然咱們這些重臣不出麵,不是還有其他人嗎?”

陳循的臉上,滿是堅定神色。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胡濙可是建文時期就在宦海浮沉,他雖然到了古稀之年,可卻是人老成精。

“走!”

“咱們這就回各自的部裡!”

王直比胡濙年輕一些,他上前攙扶起了胡濙。

“對!”

“這就回去!”

胡濙也聽懂了陳循的話裡有話。

作為執掌吏部和禮部的尚書,王直和胡濙可不是孤身一人,他們還有一大群的屬下。

這些品級不高的官員,都是年輕氣盛,他們在知道土木堡大敗的訊息後,一定會坐不住的。

到時候,這些人就會前來皇城前聚集,孫太後就隻能召集群臣入宮商議對策。

王直他們也就不會和孫太後起正麵衝突,還可以“幫著”孫太後安撫群臣,讓孫太後親近這些老臣、信任這些老臣。

……

時間已經來到正午,太陽灑下的光和熱,似乎是想把大地烤熟一樣。

京師城外的官道上,陸陸續續的有從土木堡敗落的軍中士卒逃了回來。

烈日當空之下,殘兵敗將們個個神情憔悴,身上滿是血汙狼籍。

為了逃命,他們更是丟盔卸甲,哪裡有半點當初出征時候的衣甲鮮明?

散兵遊勇所過之處,京師百姓莫不驚恐駭然。

“將軍,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一隊敗軍士卒,雖然也是狼狽不堪,不過他們的兵器還在手裡,比之其他的同袍要好上一些。

“當然是去五軍都督府了。”

一個校尉回答。

“不行!”

一個魁梧的漢子擺了擺手。

漢子腰間的玉佩,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尋常貨色。

這個濃眉大眼的漢子,就是大同都指揮使,都督僉事石亨。

石亨勇武,之前曾經多次在野戰中擊敗瓦剌。

朱祁鎮禦駕親征期間,石亨和西寧侯宋英,武進伯朱冕等人與瓦剌大戰於陽和口。

宋英、朱冕陣亡,這一路明軍隻有石亨單騎逃回。

為了複仇,也是為了立功贖罪,石亨在返回京師的途中,收攏了很多同樣從土木堡敗退下來的明軍士卒。

“這次大軍北伐,軍中將領幾乎都隨同禦駕出征,死在了戰場之上。”

“此刻的五軍都督府,哪裡還有人能夠當家做主?”

“咱們去兵部!”

石亨頭腦很清醒,對於時局的判斷也很清晰。

……

隨著越來越多落敗士卒的迴歸,土木堡大敗的訊息,就是通過殘兵敗將們嘴,鑽進了人們的耳中。

如此驚天訊息,如此奇恥大辱,各種流言蜚語開始不脛而走。

人在京師的群臣在驚慌失之下,開始在承天門外聚集。

起初是隻有十幾個,後來站滿了整個廣場。

雖然群臣之間相互詢問,隻是無人知道大軍戰損幾何,也不知道皇帝是安是危。

慈寧宮總管太監李永昌,剛剛纔把給瓦剌的金銀財寶送出京師,回來的路上剛好看到了焦急不安的群臣。

“爾等未經宣召,何故在皇城前聚集!”

李永昌得了孫太後的交代,他可不想百官知道皇帝已經成了階下囚。

“大軍在何處?”

“天子在何處?”

雖然李永昌開口訓斥,可是群臣哪裡聽他的。

群臣知道李永昌是孫太後身邊人,紛紛為圍上去打探訊息。

“大軍安好,天子安好!”

李永昌隻能說謊。

因為給瓦剌的金銀財寶,是李永昌親自已經送出去的。

朱祁鎮平安歸來,那麼李永昌就是大功一件。

要是朱祁鎮回不來,李永昌知道自己會被天下人責罵。

西湖跪著的秦檜,可是前車之鑒。

“你在說謊!”

“三十萬大軍兵敗土木堡,天子北狩。”

“你們封鎖這麼重大的訊息,你們是想乾嘛!”

一個年輕的禦史,臉紅脖子粗。

這個禦史之所能夠知道這麼詳細,隻是因為他有一個好友名叫儀鳴。

而這個儀鳴,剛好有又是朱祁鈺郕王府的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