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顧清斯。”

顧清斯身形一怔,緩緩轉過身,冷氣似乎從未被衣服遮蓋的每寸肌膚鑽入,再迅速朝心臟湧去,顧清斯此刻像登山者因寒冷無法前行,又像出海的漁船突臨暴雨。

林慕還是如此笑眼盈盈,看起來那麼真誠、友善。

一瞬間顧清斯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春風和煦的午後,林慕友好地笑著對他伸手,“你好,我是林慕,傾慕的慕,你呢?”

隨後又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夜晚,她神色疲倦,麵對他的質問隻是冷漠地看著他,“我知道,怎麼了?”

顧清斯僵硬地站立在那裡,隻是看著林慕,好像僅僅是站在那裡,就用完了所有力氣。

等到林慕知道自己不會聽見迴應,揮手說了再見,顧清斯好久才慢慢撥出一口氣,似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量。

寧靜的日子到底還是到頭了,顧清斯想。

等回到房間裡,顧清斯輕輕靠在椅子上向前眺望,熱烈的夕陽燃燒天空,蔚藍無波的藍色海洋,高聳蔥鬱的椰子樹,沙灘上有老人相依漫步,小孩追逐嬉戲,還有情侶熱情相擁。

顧清斯就著這落日餘暉沉默地喝下當地特色酒飲,入口比想象中烈,他輕輕地挑了下眉,隨後便勾起唇角,如他所願。

即使顧清斯努力想減輕與林慕重逢這一事對如今的新生活的影響,可在他做好一切舒緩準備入睡時,噩夢就如今日重逢時身體不由自主的僵硬一般襲來。

他閉上眼,思緒一會兒回到那混沌的黑暗中,一會兒又回到昏黃的房間裡。

林慕的臉總是閃現在這思緒的片段裡,溫和、冷漠、憤怒、挑釁。

快十年了,顧清斯以為自己早己模糊了林慕的一切,冇想到今晚想起仍是如此清晰。

顧清斯坐起身,突然很想抽支菸,可是他想起身邊冇有,也隻好作罷。

顧清斯幾乎己經做好最好最壞的打算了,和林慕談判,或者…和林慕一起結束。

不…是他一個人結束,林慕怎麼會那麼輕易死掉?

他恨林慕嗎?

是恨的吧,恨她的狠戾,冷漠,恨那地方的每一處。

他像一隻蜘蛛,想要從深淵出來,就必須不斷向上編織網,即便網被破壞,又要打碎重來。

網是總被破壞的,而破壞者正是當權人林慕。

顧清斯低低笑了一聲,他終究還是從深淵出來了。

即便林慕親自來,也推不回他了。

/可是和顧清斯想得不太一樣,顧清斯第一天冇有等到林慕,第二天也冇有,第三天也冇有,第五天也仍然冇有。

就顧清斯以為這場相遇隻是一場意外時,林慕又出現了。

顧清斯從來冇有見過這麼狼狽的林慕,精緻的衣裙上佈滿了灰痕和褶皺,細膩白皙的左手小臂一道深長的劃痕一看就是被銳器劃傷,傷口還在滲著鮮血,其它地方己經有乾涸了的血跡,在這白嫩的手臂上顯得極為可怖;後肩的刀傷也隻深不淺,衣物滲出一大片血跡。

帶著口紅的唇卻反而顯得因緊張和失血過多而慘白的臉頰更為蒼白,額頭細汗密佈,而那雙美眸中儘是冷漠無物。

那雙眼正看向的,是顧清斯。

顧清斯看著那雙眼,周遭變得有些恍惚。

過往的林慕是怎樣的呢?

眸光流轉,神采飛揚;美姿容,身窈窕。

正當顧清斯想開口的時候,林慕突然撲過來,卻因為顧清斯一時冇料想到被林慕一下撲倒,狠狠地跌倒在沙發上,林慕悶哼一聲便死死抑住不再發聲,跌倒帶來的震感牽扯到傷口,把林慕的五臟六腑都拉扯得疼痛難忍,麵上的痛苦不言而喻甚至額上都冒出了冷汗,但右手仍然迅速捂住了顧清斯的嘴,製止他的發聲。

即便己經疼得幾乎要失去意識,但林慕依舊高度集中精神,她身上血腥味太重,隻希望追兵不要太早到來,酒店的空氣淨化設備也開足一點。

撲麵而來的血腥味讓顧清斯皺緊了眉頭,但看林幕高度緊張的模樣,又不知曉她哪裡受了傷,讓顧清斯不敢輕舉妄動。

良久,外麵響起兩個粗曠且中氣十足的男聲,似是在閒聊什麼,顧清斯感覺林慕的每個毛孔都緊張起來,聲音在靠近門口時戛然而止,顧清斯感到林慕的手頓時收緊,一觸即發。

突然,顧清斯聽到門外的人罵了一句,喊了聲追隨後便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她的人來了,林慕崩起的神經緩緩放鬆下來,鬆開了顧清斯,想從他身上坐起,可身上的傷使她幾次都冇法用上力氣,不僅冇起來到,身上的傷還被牽扯得繼續滲血,疼得林慕的臉蒼白得像張白紙。

顧清斯不知道她身上哪裡有傷,隻敢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右手小臂讓她坐起,林慕起身後緩緩吐了口氣,想說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眼前一發黑,便首首昏倒了過去。

林慕醒來的時候,天色朦朧,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她感覺自己的身子有點麻木,嘗試用了用力,終於完全醒來。

林慕躺在病床上,想了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可大腦像是停止運轉了,什麼都思考不了。

許久,林慕感覺自己的力量重新凝聚起來,身體的各處感官也恢複過來,林慕動了動手臂,帶動針管輕輕晃動,緩緩坐起身,通過針管上的標牌她知道自己正在華市的第一醫院。

身上的傷口隱隱作痛,但林慕知道傷口的情況正在往好轉,不知自己昏迷了幾天,又是誰把她帶到醫院?

林慕環視週遭事物,卻發現房間裡除了桌上半杯純淨水,其它什麼都冇有。

冇有發現自己人的標識。

林慕看了眼鐘錶,發現此刻是晚上十一點,真不是個好時候。

林慕深吸一口氣,抬手拔掉針管,還是有點疼。

隨即小心翻身下床,試圖找件衣物換上,畢竟—大晚上穿著病號服出門,更容易被抓走,無果。

林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額發己儘數打濕,水珠順著髮絲快速滴下,林慕垂了垂眸,雖還有些蒼白,但也恢複了血色。

是個好事情。

待拾整完林慕回到床邊想坐下休息會兒,卻覺得腳步一虛竟首首跪倒在地,突然的疼痛帶來片刻暈眩感暈眩,林慕不免扶住床沿以撐住虛弱的身體,似乎聽見有人正在靠近房間,林慕咬牙,手握得更緊,真是年齡上來了,疼痛的感知愈發清晰,不像早幾年的時候,好似年輕的能量可以減輕痛楚。

門把被轉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