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眼中所見的鮮血讓她好像清醒了些。

有些事原來並不是時間可以磨滅的。

這片刻的時間,已經有千域族人發現孤零零的她,好幾個人帶著猙獰的笑容朝她走來。

有女子淒厲的慘叫聲響起,她尋聲朝他們身後看去。

不遠處的鋪子門口,好幾個人將一女子壓在身下,她的衣服已經破成碎片被扔在地上。

火光印出那張青春卻絕望的臉,那是李郎中家的小女兒,昨天剛和鎮東頭的黃裁縫家兒子定親。

傍晚,她路過藥鋪,藏著幸福的少女滿臉羞澀地喚她“韓娘子”。

“艸。”

狠狠地咒罵一句,擋住一隻朝自己伸過來的豬蹄子,抬腳狠狠地踹向他腹下。

此刻沈歸舟承認,她是遷怒了。

不過,也隻能算那人倒黴,誰讓他此刻離她這麼近呢。

那人疼的手裡的彎刀脫落,她伸出空閒的右手接住,快速抬起。

這一刻,她所見之物隻是畜生而已,怎配活著。

手中的彎刀劃過他們的脖子,她腳步不停,直奔藥鋪門口,奮力將手中彎刀扔了出去。

彎刀從那人後背插入,貫穿心口。她隨後而至,將趴在李家女兒身上的屍體踢了出去,又快速將剩下幾人全部撂倒。

剛想要扶起那姑娘,敵人已經反應過來,提著刀朝她砍。

處理掉那些雜碎,再回頭,可憐的姑娘正好將一把彎刀插進自己的胸口。

沈歸舟伸出手,觸手不及。

李家小女有一雙水靈清純的大眼睛,此刻那眼底映著火光,滿是絕望。

這一夜,南泉縣郡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南境。

這一夜,南泉縣郡近兩千百姓成了冤魂,死不瞑目。

這一夜,沈歸舟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

她連夜奔赴縣城,想要求援。然而,一路而來,隻有殘肢死屍,不見活口。

黎明時,她避開在城中巡視的千域族人,抵達府衙門前。

往日還算威嚴的府衙,隻剩幾根房梁還在燃燒著。

晨風一吹,屍體的焦臭味撲鼻而來。

她想起那個有點小雞賊可還勉強算個好官的知縣,那個一年比一年胖的李老三,還有那個不久前還見過的母女……

陽光照常升起,天空碧藍如洗,照亮的隻剩滿城蒼夷。

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她還冇感慨完,就被人發現了蹤跡。

沈歸舟狼狽地殺出城,狂奔十餘裡,才甩脫那些討厭的人。

身上不是鮮血就是炭灰,衣服還有好幾處被燒破的地方。頭髮連梳都冇梳,這一夜下來,此刻就像頂著一豬窩。

當在一處溪水處看見自己的倒影時,她差點嚇得跌倒在水中。

最慘的就是她那張臉,已經看不清五官。她嚇得趕緊掬了兩捧水,洗了把臉。

這一夜驚魂,直到現在她才能坐下來,好好喘口氣。

強迫自己雜亂的腦子冷靜下來,分析起當前的形勢。

千域族乃南境大族,十萬族人,所居十萬大山,綿延千裡。

這次他們舉兵叛亂,顯然是蓄謀已久。

南泉地處天楚南境偏隅,又和千域族毗鄰,首當其衝成為了千域族叛亂的犧牲品。

自百年前,千域族歸附天楚後,南境再無戰事。

南境多是高山峻嶺,各城之間不好佈防。兵力幾乎都放在最外圍的幾個州城,邊防也主要是為了防止鄰國後吳陳兵。

長久的太平,讓南境防禦弱的厲害。

不曾想,外亂未起,內亂先至。

若要等南境駐軍救援,估計至少也得是三天之後。

隻是,三天的時間,還會出現幾個南泉。

千域族叛亂,真的無人所覺嗎?

沈歸舟突然想起陳穆愉。

身份尊貴的晉王、鎮北將軍陳穆愉隻帶著幾個護衛低調的出現在南境,不可能是來郊遊的吧。

另外,她發現了那日在山中被他殺死的兩人穿的就是千域族的衣服。

不過,他是否有想到這千域族竟會直接屠城,如此殘忍粗暴。

應該是冇有的吧,不然……

沈歸舟還冇喘勻氣,遠處官道上便傳來慘叫聲和呼救聲。

在心中咒罵了一句佛祖他大爺,拔腿就往上麵跑。

官道上一小隊千域族人,正在搶劫難民的錢財和女人,現場一片混亂。

還未觀看清楚局麵,一具屍體就朝她當頭砸下來。

體力透支的她為躲開那從天而降的屍體差點從坡上又滾下去。

“艸。”

一句臟話脫口而出,沈歸舟提氣躍上官道。

看著幾個正想對一婦人下手的千域族人,她本來滿腔的怒火,可是看清楚那婦人的臉時她心思有點不受控製的跑偏。

滿臉皺紋不說,五官連清秀都算不上,因為逃難還一臉的灰塵。

這樣的他媽都能下得了手,她著實是佩服的很。

不過,人還是要救的。

隨手搶了把刀,剛要衝上去,耳邊傳來一陣箭矢簌簌之聲,那些人就齊刷刷倒下去。

她快速回頭,一隊輕甲兵從前方的小路上出現。

隊伍最前麵的竟然是陳穆愉。

她的心情有點複雜,這個天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呢?

再見也就罷了,好歹也是緣分。

隻是到底是怎樣的孽緣,每次見麵她都是如此狼狽?

她下意識低下頭,手裡的刀也早就扔掉。

她思考著應用什麼樣的開場白,哪知,一行人直接小跑著從她身邊過去。

他冇有認出她!

沈歸舟偷著樂了下,準備閃人。剛要動,前麵的人突然停下,回頭看向她。

“韓娘子?”陳穆愉語氣是不確定的。

她腳步一頓,猶豫著要不要承認。

倒不是不想打招呼,她是覺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實在不適合故人相逢。

不過,故人相逢好像也不適合他們雙方。

“陳公子。”

想著他也算幫過自己,還是打了個招呼。

她擠出一個親和溫柔的笑臉,問:“您這是?”

陳穆愉有些詫異,冇想到真的是她。

“南泉軍情告急。”

他會答話倒是讓沈歸舟有些意外。

“哦。”

這事是在意料之中,隻是不曾想陳穆愉會親自前往。

“韓娘子是從南泉來?不知……”

沈歸舟打斷他的話:“城滅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