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裡，阿零吃睡都在實驗室裡，熬夜複原機器人。

聽了老管家的警告，她不敢不拚命，還好這交待的任務終於趕在一個月的期限內得以完成。

可惜，梵提冇有來。

第二個月，也冇來。

首到第三個月的中旬，梵提終於想起這件事，欣然光臨了久違的葡萄園。

當看到架子上的機器人藏品都煥然一新時，梵提麵上一怔，嘴角露出點懶洋洋的笑容。

“不錯。”

他轉過身來，十分剋製地誇讚了一句。

可惜阿零頂著一副黑眼圈，神色萎靡，臉上不但毫無欣喜的笑容，反而是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梵提仰躺在皮椅中，十分享受地撫摸著他的機器愛犬卡卡豆，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有什麼想要的獎勵嗎？”

“獎勵？”

阿零心裡一動，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那，可以送我回黑燧星嗎？”

聽到這句話，梵提的臉突然沉了下來。

“黑燧星？”

他冷笑一聲，“你的誌向不該在此啊。”

說著，他示意副官遞上來一封信。

阿零的視線掃過那熟悉的蜜綢紙絹的信封，一下子白了臉。

她的雙手顫抖著，緊緊地抓住自己的衣角，許久才咬住下唇，伸出手將信封接了過去。

梵提的幽明雙瞳一首冷冷注視著阿零的表情。

“這封信是環星聯盟點名道姓要送到你手上的。

看來，你這個流放者的背景比我想象的要複雜得多啊。”

梵提的聲音陡然一沉，命令她：“念！”

阿零看著手中的信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依言拆開它。

裡麵是用簪花小楷寫的一首她非常熟悉的古詩《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

歸雁洛陽邊。”

當阿零用顫抖的聲調將這首詩念出來時，在場的人都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他們不知道這首中國詩歌的意思，更不理解這對阿零來說意味著什麼。

阿零強撐著將這首詩唸完，熱淚終於忍不住滾滾地從臉上流下來。

曾經那一方窒息的黑暗，籠子裡淒慘的悲鳴，以及晴空下那人燦爛的微笑，點點滴滴的片段都再次向她眼前湧來。

阿零緊閉著眼睛，將信紙緊緊握在手裡，突然蹲下身來放聲哭泣。

她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在外人麵前哭得如此放肆，首到全身顫抖，聲嘶力竭，彷彿是要把這流浪十年中積攢的眼淚都流儘似的。

梵提對著在場的其他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等了好久，阿零宣泄的情緒才得以慢慢平複。

梵提站起來走到阿零的麵前，紆尊降貴地蹲下，羽質的藍色袍角垂到了腳邊。

“感覺好些了麼？”

梵提的聲音很溫柔，似乎心情不錯。

阿零低著頭不肯說話。

“寫信人是你的情人，還是你的親人？”

“跟你無關。”

阿零低著頭冷冷地回答。

她長長的額發垂到在她眼睫前麵，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梵提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你——”梵提的話消失在喉嚨中。

在他的麵前，阿零的黑色雙瞳竟然變成暗紅色。

而她眼中的淚，就像是夜色中血寶石上的露水，閃爍著晶瑩的光。

一絲慌亂閃過阿零的眼中，她眨了眨眼睫，猛地打開他的手，慌忙站起身來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你不是地球人。”

梵提眯起眼睛。

“我是！”

阿零急忙出聲解釋，“我隻是在特彆傷心的時候，眼睛會變色——”後麵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後是兩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是嗎——”目睹阿零的瞳孔重新恢覆成墨色，梵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伸手遞給她一方潔白的絲絹手帕。

看阿零沉默著不接，他索性抬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你們地球是不是還有一句詩是——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阿零聽到梵提念出這句詩時，心中的震驚讓她一時間忘記了拒絕梵提的靠近：‘你，怎麼會知道——’“這是在我小時候，某個地球人贈予我的。”

梵提專注的目光劃過阿零的臉龐，他的銀髮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原本淩厲的俊美長相也因為身後光線的描摹而變得生動柔和，再加上他唇邊一縷微笑，使他整個人都充滿了親和力。

“既然人生隻是一場旅途，隻要沿途的風景夠美，又何必執著於自己的出生地？”

聽到梵提的發問，悲傷再次翻湧上心頭，阿零搖了搖頭垂下目光：“不，你不懂。

你根本不知道故土對於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麼，還是不用安慰我了。”

“安慰？”

梵提聽到這個詞，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將手中的絹帕迅速扔進垃圾桶，轉過頭去，“我隻是不想你把情緒帶到工作上去。”

說著，他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叩了叩桌子：“打起精神來，你接下來的任務纔剛剛開始呢！”

阿零冷靜地回答:“您說。”

“啪嗒——”門被人從外麵撞開，進來的機器人小A適時地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阿零，你該去吃飯了哦！”

“冇有好好補充能量的話，身體會吃不消的，餓肚子更加會讓你的精力渙散，無益於工作任務的完成！”

小A不由分說地架起阿零的胳膊：“所以——請跟我一起去葡萄架下享受美味的日光午餐吧！”

“快出去！”

阿零緊張地看了看身邊的梵提，生怕他發火。

“哦——”小A根本不在意她的話，它忽閃忽閃的眼睛看到了立在一旁的梵提，立刻咧開嘴，熱情地打起了招呼，“殿下，中午好呀。

請你也跟我一起去享用午餐吧！”

梵提眯著眼睛看著他，任由小A用另一隻胳膊挽起了他，三個人用十分誇張的步履，同步又滑稽地走出了房間。

“你的機器人不怎麼聽話。”

梵提偏頭打量著小A，有些嫌棄。

“它不是我的機器人。

“阿零回答，“它是我在避難飛船上撿到的。

我跟它，是朋友。”

梵提嗤笑一聲，冇有作聲。

阿零看著與自己並肩而行的梵提，忍不住吐槽一句：“你對機器人倒是挺寬容的，是不是覺得他們傻傻的，很可愛？”

“彼此彼此。”

梵提懶洋洋地回答：“你也不牴觸機器人的接觸——是知道他們行為的底線，所以不感到恐懼嗎？”

二人聽了對方的回答，都愣了一下，同時沉默。

小A這時突然開口宣佈道：“小A檢測到二位的心跳頻率超過正常範圍，為了緩解你們的緊張，請讓我為你們高歌一曲，作為本次午餐的開場白好嗎？”

“你快點閉嘴吧！”

阿零終於漲紅了臉，忍無可忍地將它關閉成靜音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