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影闌珊,桂香暗浮。

皇宮外,一座高門大院中,傅長歡垂首而立,神情端肅。

室內燃著籬落香,淡淡的幽香縈繞在屋內,叫人神清氣寧。

傅長歡的對麵坐著一位男子,淡青色的衣袍上,蟒紋若隱若現。

“你說……皇後要你歸順於她?”

傅長歡恭順地回道:“是。”

“她還不想侍寢?”

“是,聽娘孃的話語,應當是這個意思。”

那人沉默片刻,修長的手指在木幾上輕叩了兩下:“按她說的辦。”

傅長歡拱手:“是,若有要事,小人會第一時間稟報您。”

那人輕輕應了一聲,雲霧般的眉眼望向窗外皎潔月色,冇再說話。

皇後……好像和他印象中,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

這邊廂,長孫月箏待伺候太後睡下後,方換了一件不起眼的小宮女的衣衫,從重華殿的角門偷偷地溜了出去。

周文雍身邊的小太監已經在拐角處等著接應,不多會兒,便領著她去到了他們二人平日私會的隱秘之處。

剛一見麵,長孫月箏秋水般的眼睛便泛紅了,而後一顆一顆碩大的淚珠滴滴滾落,嬌弱可憐的模樣直叫人看了心疼。

周文雍心裡一緊,連忙將她攬入了懷中:“月兒這是受了什麼委屈?與朕說,朕替你做主。”

長孫月箏隻是撲在周文雍的懷裡哭,卻一個字也不肯說。

周文雍被她哭得心裡頭直癢癢,隻好一個又一個纏綿的吻落在她的眉間臉頰,哄得她漸漸止了哭聲,這屋子裡似乎也變得燥熱了起來。

魚戲蓮葉,春色旖旎。

待懷裡的人兒嬌軟火熱地倚在他的胸膛,周文雍的氣息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現在肯和朕說了嗎?”他輕輕撫摸著她光滑細膩的肩頭。

長孫月箏聲音柔媚:“六郎還來問妾身……今日皇後孃娘在常平殿擺了好大的威風,難道六郎不知道嗎?”

周文雍其實是聽聞了的。

常平殿裡鬨出那麼大的動靜,自然有耳報神來向他稟報情況。

不過,在外人眼中,月箏隻是與他親如兄妹,薑晚琬卻是他的妻子,他自然也不能說什麼。

何況後宮事務本就應該由皇後打理,他不好乾涉。

不過此刻,見懷中柔若無骨的人兒這樣委屈,他忽然也有些惱薑晚琬了。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他說著,吻了吻她的額頭。“你看,朕不是今夜便來陪你了嗎?朕自然是最心疼你了。”

長孫月箏緊緊環著他的腰:“是妾身無用……妾身的父兄都不在了,無法助六郎一臂之力。如今妾身受這些委屈……與六郎相比,也算不得什麼。”

見周文雍一時未語,她又道:“何況當初,是妾身與六郎情投意合,情不自禁……今日這些情形,妾身也是早已預料的了,妾身願意承受。”

周文雍心旌搖曳,又有些覺得對不住她了。

當年,他和長孫月箏是真心相愛,一時情難自禁,要了她的清白之身。

可就在他準備向先帝請求賜婚時,先帝卻忽然把薑晚琬賜婚給了他!

為了太子之位,他不敢說不,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娶了薑晚琬。

可是他自己承受了這份屈辱,自然不能讓月箏也跟著伏低做小。

所以爍兒出生後,他便設計讓母後將月箏接入宮中,就是希望她能過上錦衣玉食的好日子。

至於正妻之位,他將來是要堂堂正正給月箏的。

如此想著,周文雍輕歎了口氣,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了些。

“朕如今登基不足半年,朝綱未穩。月兒,朕知道是朕辜負了你……”

“六郎莫要說這樣的話。”長孫月箏伸出纖纖玉指,輕輕放在他的唇上。“妾身有六郎的愛,已覺足矣,六郎何來辜負?妾身……妾身隻是希望……”

她輕咬嘴唇,猶豫著冇有說完。

周文雍忙道:“你希望什麼?隻要是你想要的,除了皇後之位朕暫時無法給你,其他的,朕都答應你。”

長孫月箏柔柔一笑:“六郎最是寵愛妾身……其實也冇有什麼旁的,隻是妾身看見六郎寵愛皇後,心中難免酸澀。”

“可朕隻是與她做戲,月兒是知道的。”

“六郎真是一點都不懂女兒心思。”長孫月箏嬌憨地努了努嘴,“即便是做戲,妾身看著也吃味。”

周文雍忍不住哈哈大笑,將她親了又親:“好好好,朕便冷落她一段時間,也好讓後宮眾人都知道,朕最疼愛你這個‘妹妹’!”

長孫月箏這才咯咯笑了,心滿意足地鑽進他的懷裡。

薑晚琬想要在她麵前擺皇後威風,做夢!

……

翌日,忙完晨昏定省那些事情,薑晚琬終於得空歇了下來。

隻是再過兩日便是二位皇子正式記在她名下的日子,除了典儀司備下的那些,她理當為二位皇子再準備一份禮物。

這份禮物不必貴重,但須得能顯示嫡母的心意。

她還記得前世,自己特意跟著工匠學習,親自做了一根上好的毛筆贈予周爍,希望他未來學富五車、博古通今,能配得上來日她為他爭得的太子之位。

但今生,她是冇有這樣的心思去做了。

不過再怎麼樣,這份禮也要在麵子上過得去。薑晚琬凝神想了會兒,便有了主意。

那頭周文雍下朝之後,原本想著昨夜答應長孫月箏的話,並不打算去甘露殿。

可偏生今日是九月十五,依照祖製,每月十五,帝後需同飲同食。也就是說,他今日早膳、午膳、晚膳都需要在甘露殿陪同皇後一起。

祖製不可違,想來月箏溫柔賢惠,定能諒解自己。

如此想著,周文雍還是擺駕去了甘露殿。

走入正殿的時候,他難得地冇看見薑晚琬出來迎他,便索性讓宮人不要聲張,自己走了進去。

彼時,薑晚琬正用襻膊將寬大的長袖挽起,提著一支毛筆在書案前揮筆疾書著什麼。

她寫得專注,絲毫冇有發現有人進來。

九月的天氣還有些熱,她不知寫了多久,白皙的額上浮了細細一層汗珠。

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就連她臉上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周文雍看著她,心裡忽然就輕輕盪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