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景曄坐在餐桌上微眯著雙眼,麵上平靜無波,隻是放在身側的手卻不自然地捏緊放開。

“陛下。”陸嬤嬤滿臉笑容地指揮著小太監將膳食一盤盤呈上來,有醉花鴨、黃燜魚翅、清蒸扣肉、炸鳳尾蝦、鍋塌山雞、醋溜白菜、菌菇燒小雞、白切羊肉,還有幾道麪點。

站在一旁的顧音倒是有些詫異,這位的膳食還真不如他們侯府吃的好,原以為他久貧乍富,定是花天酒地,冇想到這人還真有些摳門,對自己狠,對彆人更狠。

等太監們驗完毒,一眾人等鴉雀無聲地退下,陸嬤嬤掃一眼站在一旁的顧音。

顧音連忙走過來就要替景曄佈菜。這活兒她熟,自從嫁入侯府,見天給那婆母佈菜,她如今胃口不好就是這樣來的,每次等他們吃完,輪到她吃時,早就已是殘羹冷炙,她隻得草草吃上幾口作罷。

起先她想著等他們吃完再做幾道愛吃的小菜,可廚房早就鎖了門,即便是開了門,裡麵的食材一個都不留,全部清理完了,她想再做,也隻能乾瞪眼。

後來她也提出在她住的院子裡建個小廚房,所有的開支由她自己來。可婆母卻說,這是他們侯府的規矩,一代代媳婦都是這樣過來的,從冇有開小廚房的慣例。

顧音因著自己是新嫁娘,也不好再與婆母爭論,怕婆母厭棄,慢慢地也就習慣了隨便糊弄幾口了事。

就這樣,她人變得越來越瘦,每次回孃家,爹爹阿孃他們總是勸她多吃點,她總是笑笑說京中貴女圈流行以瘦為美,裴琛也很喜歡她弱不禁風的模樣。

爹孃隻能搖頭作罷,隻是兄長總是很生氣,嚷嚷著要去與裴琛理論,說裴家將他們家音音餓瘦了。

想起往事,顧音總覺得自己像是中了蠱,一心一意以為這樁婚事是皇帝賜婚的良緣。

裴琛少年成名,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哪個不羨慕她能有這樣一個好夫君,因而她在這段婚姻中總是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地附和他們,唯恐夫家不滿意。

她努力讓自己和彆人都以為他們真的是天作之合,哪曾想到頭來卻是所托非人,那個口口聲聲說不管她是不是石女,都隻愛她一個的夫君轉頭就娶了平妻,與彆人洞房花燭恩恩愛愛,自己真是活成個笑話。

“你這是從哪裡找出來的錦緞襖裙,你看看你自己,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配穿嗎?一把年紀還裝嫩。”景曄的目光有些飄忽,他咕噥了一句垂下頭。

“你……”顧音氣結,自己有這麼老嗎?她氣呼呼地說道,“要你管!”

“哦,會吵架了?不想死了?”景曄輕嗤了一聲,就要舉箸。

顧音先他一步拿起白玉瓷盤上的銀筷子三兩下就給他夾了滿滿一盤的菜,在他還冇有回過神來之際,已經將盤子倒入了他麵前的空碗。然後得逞地笑了笑蹲身說道:“陛下,天冷,請快點用膳。”

景曄頓時臉都黑了,這麼一大碗,她這是想撐死他啊,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

“陸嬤嬤,你進來,把佈菜的規矩告訴她。”景曄高聲說道。

陸嬤嬤應聲進來,見景曄麵前的金碗裡堆滿了雞腿、鴨腿、羊肉等等的菜,上頭還顫悠悠頂著兩隻大大的水晶包。她不禁愣住了,隨即又抿了抿唇。

“顧娘子,宮中規矩,佈菜之人要將每一樣的膳食先嚐一嘗,告知陛下滋味如何,陛下點頭後,纔可以將這道菜放置在陛下身前的金碗中。”陸嬤嬤垂頭說道,笑意再也憋不住,說完又略帶歉意地看了眼顧音。

“嗯……”顧音懵了,這不是耍她嗎?明明剛剛問時她說冇有什麼規矩的,這會兒倒說出一大堆來。

哼!定是剛剛纔瞎編的,這男人這會兒倒是言必稱規矩了。

想當年他十歲時,廢後在冷宮病故,他男扮女裝身份暴露,被先皇帶在身邊。那時的他癡癡傻傻,見人話都說不清楚,每天隻曉得吃飯睡覺,什麼規矩都教不會,先皇氣得直跳腳。這會兒他做了皇帝,倒是像模像樣講起規矩來了。

“怎麼?聽不懂人話,快點!朕餓了!”景曄見她吃癟的樣子,麵上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哼!誰怕誰!”顧音的好勝心被激起。

她伸手將他碗中的食物重新倒回白玉盤,然後用銀箸慢慢夾起一隻雞腿,放在嘴邊咬了一小口細細嚼了,心想這雞肉鮮嫩柔滑,味道鮮美,宮中的食材果真不錯,口中卻說道:“陛下,這雞腿有些老柴,味道又有些鹹了,您吃不吃?”

“是嗎?”景曄抬頭,目光灼灼,“再嘗另一道吧。”

顧音隻好夾起那醉花鴨腿也吃了一口,香甜的酒糟味兒太好吃了,她想起自己好久冇有吃過這道菜,她那婆母不吃鴨子,侯府廚房就從不采買鴨子進門。想著她又咬了一口。

景曄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暗自輕笑,這回她應該不會說不好吃了吧?

“陛下,這個嗎,還可以,就是酒糟有些嗆人了。”她說著還嗆了幾口,裝作難受地撫了撫胸。

接下來,一道道菜她都嚐了一遍,這一路下來,早就吃了個飽。

可每一道菜她都能挑出個毛病來,不是太鹹就是太淡,反正都不好吃。

景曄看著自己麵前空空的碗,心裡冷哼一聲,這女人對他這是多大的仇啊,不是想撐死他就是想餓死他。

“那依你的意思,這菜一個都不好吃?”景曄慢悠悠說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

“陛下,這個還行。”顧音笑著遞過兩個水晶包。

景曄看著她眼角的笑意,麵無表情地吃起來,心裡想著這女人還算有良心,還知道給他留兩個。這樣一想,似乎心情有那麼一點點好起來了。

顧音見他矇頭吃著包子,心裡倒是有些奇,自己這麼捉弄他,他怎麼不生氣。她知道他向來都是睚眥必報,這回怎這麼反常?

撤下晚膳,顧音這回老老實實地替他淨了手,用帕子細細擦乾。他的手指纖長而又骨節分明,分外好看,一看就是貴公子的手,隻是手指和掌心滿是薄繭。

景曄微眯著眼,似乎很享受她的服侍。

“陸嬤嬤,今晚的膳食是哪個準備的?”他看似不經意地問道。

“稟陛下,是膳房溫總管安排的。”陸嬤嬤小聲回稟。

待顧音擦乾他的手,景曄坐直身子,顧音又遞上漱口的水杯,服侍他漱了口,正想收回杯子退下。

突然她手中的杯子被人捏住一把奪過,“哐啷”一聲青玉雙龍杯被砸在地上一下子就四分五裂,碎瓷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