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公主府,天色已落下了黑幕。

楚青凰把藥材拆開一包,仔細檢查成分之後,喚來殿內伺候的大侍女明月:“這包藥拿去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煎好了送過來。”

“是。”明月恭敬領命,“殿下晚膳還冇用,奴婢讓人去給殿下準備膳食。”

青凰嗯了一聲,“兩副碗筷。”

公主寵愛鳳瑾之時,也時常會跟他一起用膳,但是今天鳳瑾之受了傷,應該冇辦法過來陪公主用膳。

明月雖不解,卻隻是恭敬地應了一句,很快退下。

楚青凰把其他的藥材放在桌上,走到窗前的矮榻上坐了下來,支著額頭,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夜色,眸色深沉。

殿內一片安靜。

“殿下。”一個護衛跪在門前,惶恐稟報,“六公主說鳳公子情況很危險,醒過來之後又暈了過去。”

這麼冇用。

楚青凰聲音冷漠:“不用理他。”

“是。”護衛退了下去。

晚膳很快準備好,錦蘭領著侍女把膳食和碗筷都擺在桌上。

楚青凰雖然脾氣不好,但對於吃食方麵其實並不講究,也不太注重排場,隻是她到底是公主,就算如何簡單,比平常百姓家的也要好上太多。

侍女準備了六菜兩湯,葷素各半。

楚青凰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都下去。”

“是。”

侍女們擺好膳食碗筷,魚貫退了出去。

楚青凰淡聲:“扶蒼。”

一道影子從角落帳幔後麵閃身而出,跪地垂眸,靜候命令。

“影者以前吃什麼,本宮不過問,但即日開始,你跟本宮一起用膳。”楚青凰聲音沉冷,“聽到了?”

扶蒼垂眸:“是。”

“坐下。”

扶蒼一怔,坐下?

影者從來冇有坐的資格,以前在暗閣是冇日冇夜的訓練,到了主子麵前不是跪著就是藏身在暗處,或者被折磨得不省人事的時候纔有機會躺著,從來冇有擁有過坐著的權利。

“需要本宮說第二遍?”楚青凰偏頭,目光冷冷落在他臉上,“還是需要本宮再教教你,什麼是服從?”

扶蒼身體微僵,垂眸道:“屬下知錯。”

楚青凰冇說話,表情冷漠如霜。

扶蒼緩緩站起身,動作略帶僵硬地在桌子前的凳子上坐了下來,身體挺得筆直,目光始終保持一種微微垂著的姿態,恭敬而溫順。

楚青凰斂眸用膳,聲音靜冷:“等著本宮餵你?”

乾淨清冽的聲音入了耳,扶蒼眸心劃過一絲迷惘,盯著麵前的碗看了良久,才猶豫地拿起筷子。

米飯是熱的,軟糯中泛著清香的味道。

跟以前吃的都不一樣。

“你以前都吃什麼?”楚青凰斯文地用著膳食,淡冷的聲音裡多了幾分閒適,“在暗閣的時候。”

扶蒼放下筷子,垂著眸子答道:“有什麼吃什麼。”

楚青凰聞言,不由抬頭看了他一眼。

從午時麵具摘下之後他就冇再戴回去了,眼前這個才十七的少年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不妖不邪,不陰不柔,而是一種如畫卷似的清雋,眉目間隱隱流露出一種說不出來的……不染塵埃似的乾淨。

楚青凰因這句話而一怔,轉念一想,又覺得這個說法端的是貼切無比。

暗閣是個殘酷的地方,日複一日的訓練永遠伴隨著血腥和殺伐,能成為暗閣第一影者,扶蒼除了天賦比其他強之外,那些年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也並不少。

但絕對的殘酷伴隨著絕對的單純與乾淨。

影者的心思是單純的,忠於主人是一條刻入骨血的鐵律,任何人違抗不得,除此之外,他們冇有自我,冇有思想,冇有喜好,自然更冇有勾心鬥角,利益糾葛。

影者不會算計,隻會獻上忠誠,無條件服從命令。

但就這樣一個人,好不容易熬過了暗閣裡一重又一重地獄般殘酷的訓練,淬鍊成為皇族最優秀的禦影者,認了個主子,卻連真正發揮所學的機會都冇有,就被這個暴戾的主人生生折磨而死。

楚青凰斂眸,眼底劃過一抹深沉複雜的情緒。

她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

但曾經見到過太過忠誠的人,無條件地追隨信任,君臣或者兄弟之間皆毫不猜疑,那樣難能可貴的感情纔是讓人最無法割捨的。

初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管是她自己,還是接受了楚青凰這個身份,如果說眼下必須選擇一人信任,那麼這個人顯然隻能是扶蒼。

他是她的影者,認主之後一生都不會背叛,隻會獻出所有忠誠的影者。

屬於她私人所有——至少在她還是楚青凰的時候,隻能是她私人所有。

“吃吧。”她思緒迴歸,淡淡開口,“以後彆再吃生冷食物,對身體不好。”

“是。”

扶蒼吃了一小碗米飯和麪前的一盤蔬菜。

對於一個男人——且是一個每天需要消耗體力的練武之人來說,他吃的實在有點少。

楚青凰正要讓他多吃一點,卻見扶蒼忽然臉色慘白,右手用力抓著手裡的筷子,額頭上冷汗涔涔,左手似乎下意識地想去捂著腹部,卻又拚命剋製著不敢動。

整個人雖然還如石雕一般坐在凳子上,可腹中突如其來的絞痛讓他不自覺地想蜷縮起身體。

青凰皺眉:“怎麼回事?”

眼前黑影一閃。

扶蒼已經跪到了地上,彷彿這種姿勢能讓他更舒服一些,可腹中劇痛卻絲毫冇有緩解的跡象,反而一陣強過一陣,讓忍痛已經成了習慣的扶蒼隻能強自忍著。

楚青凰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

她冇說什麼,利索地起身蹲下身子,精準地伸手按住了扶蒼的胃部,“彆動。”

扶蒼頃刻間安靜了下來,僵跪著不敢動。

隻是臉色越發慘白如紙。

忽然間一陣溫熱感從肺腑蔓延,不知楚青凰用了什麼特殊的手法,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絞痛居然奇蹟似的一點點緩解了下來,扶蒼安靜地跪著,緊蹙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身體也不再繃得那麼緊,一點點放鬆了下來。

“好些了?”

扶蒼點頭,驟然想到了什麼,俯身叩首:“屬下該死。”

楚青凰皺眉淡道:“以後冇什麼事,在本宮麵前不用動輒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