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惡鬼纏身

年三十去後山祭祖,我燒紙錢的時候,突然刮來一陣山風,我被風迷了眼,不慎一腳踢翻了火盆,釀成了火災,連累徐老三家的祖墳也被燒了。

巧的是,因為年前後山正好發生了泥石流,加上一場暴雨,他家的棺材就被衝出了大半截,這下子裡麵老祖宗的遺體正好被燒了個精光。

我目瞪口呆怔在原地,徐老三正好趕了過來逮著這一幕,他一望見墳頭裡燒剩半截的棺材,把我罵的個狗血淋頭後,怒急攻心兩眼一翻給暈了過去。

我趕忙揹著人下了山,把徐老三帶到村口禿子李的醫館,前腳我剛把徐老三給安置好,後腳我爸趕過來,我把情況一五一十說完,他歎聲氣和我一起等徐老三清醒,好說歹說把遷墳頭和賠償的事給說定好,我以為這場風波就這麼給過去了。

結果隔了兩天,徐老三家就出了事,他爸媽兩口子待在屋子裡,炕上不知怎的就起了火,他家的門窗失修多年,據說當時門窗緊閉,老兩口活活被濃煙嗆死了。

被抬出來的時候,身子僵硬,麵色青灰,顴骨凸得老高。

就在當天晚上,我昏昏沉沉發起了燒,一抹額頭,那溫度詭異地忽涼忽暖,整個人渾渾噩噩地,我意識有小半還是清醒的,眼睛也睜得開,渾身卻無力得像過了水的麪條。

我爸媽心焦的時候,姥爺正好風塵仆仆地從外村趕了過來,姥爺叫賀有章,我爺爺時常喚在口中的老神棍。

他做的行當是給人算命,據說算命之人泄露天機容易遭天譴,多半是個眼不能視物的瞎子,應證在姥爺身上也差不離,他的眼珠裡就常年蒙了層厚重的白翳,眼白都快蓋過眼珠子。

姥爺一進屋,我爸媽把人迎到了床前,他先是掀了掀我的眼皮,又在我身上各處捏了捏,說這孩子指不定是“撞邪”著了,要立筷子看看。

立筷子是民間驅邪的一種做法,隻要家裡人無端生病了,盛碗清水把竹筷子插到碗裡去,如果筷子立了起來,準是被陰魂纏了身。

果不其然,他一撤手,那三支筷子巍然不動地立在清水裡,我爹在一旁登時那雙眼睜得像銅鈴。姥爺緩聲說了句:“彆急。”

他端著瓷碗在屋子裡頭四處徘徊,那碗裡的水不灑出一分一毫,筷子本來生了根似的穩在裡頭,突然一歪,整個半倒不倒地指向了東南方,正好是徐老三家的方位。

我迷迷瞪瞪中看到那筷子指的方向,再聽到姥爺說這陰魂不是無故纏上我的,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我爹也慌了,他急急地把我害徐老三家祖墳失火那事給姥爺說了,姥爺當即給我算了一卦,對著卦象詫異至極,他對著我爹說,這是本命年犯衝了。

我爹不解地嘀咕:“不對,小天的本命年還冇到,怎麼就.”

姥爺打斷他的話,聲音沉重,他說著這本命年不是我的,徐老三的老祖宗,今年陰壽正好四十又八。

我爹倒抽了一口氣,他急聲道:“這,這是怨上小天所以來纏他身?”我爹在一旁急聲問姥爺該怎麼辦好,姥爺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但是因果在我身上,我把人棺材給燒了,屍體也化作灰燼,實在是棘手。

他還說,徐老三家的老兩口死因也有蹊蹺,多半和這事有乾係。

姥爺話到一半欲言又止,大門忽然砰砰響起來,來的是徐老三,聲音歇斯底裡地嚎叫說什麼他爸媽的棺材空了!

我躺在床上後背一陣陣地發涼,腦子轟得炸開,這徐老三的爸媽今兒剛入殮,屍身就莫名不見了,這事怎麼想怎麼讓人心驚。

徐老三就站在門關處一股腦地跟我爸和姥爺說了什麼,他倆跟著徐老三急急忙忙走了。

我躺在床上,身子像灌了鉛,連動一動手指頭都吃力。索性閉上眼休息,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若有若無的冷氣撲麵而來。

有什麼東西掃過我的臉,我不由得一哆嗦,掀開眼縫,登時渾身冷汗,一個女人,長髮詭異的散開,就懸浮在我上空。

我嚇得一激靈,再定睛一看,剛纔拂過我臉的就是這個女人的頭髮,不,她根本就不算人。身上穿著一身紅色的嫁衣,雪白的皮膚上佈滿了青斑,兩腮深深的陷進去,活像乾癟的古屍。

她的眼眶好像冇有眼珠,幽黑至極,讓我頭皮發麻的是,我完全動彈不得,冇有任何征兆,屋子裡的燈管忽然劈啪作響,房間忽明忽暗,不到幾秒,正對我斜前方的白熾燈,忽然間滅了!

隱隱約約我聽到火星炸開的聲音。隨後一股發焦味道,混合著屍臭猛地竄進我的鼻腔,我的喉嚨像冒進了煙,泛起麻癢的感覺。

讓我心神大亂的是,那個女人忽然開始動了,我的眼皮像被凍住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子慢慢地沉下來,她的臉也離我越來越近。

我清楚地看見她的模樣發生了變化,眉眼還是之前那個樣子,可是額骨坍陷下去,麪皮上卻佈滿褶皺,像被煆燒過的樹皮一樣焦黑斑斑。

有推門聲和腳步聲響起,又似乎冇有,我的注意力已經凝聚在上方的女人處,她離我隻有咫尺之遙了,這麼近的距離,幾乎就是臉貼著臉。

我感覺到皮膚上傳來焦灼的感覺,甚至隱隱刺痛我的神經。

我的心臟像被人一把死死擭住,骨髓深處都感到驚懼。

我想大叫卻叫不出聲,有人在耳邊叫喚什麼,像隔著一層濃濃的霧,我隻能聽見聲音,卻什麼也看不見,眼裡隻有麵孔上方的女人。

在我絕望至極時,一道有力的聲音清晰地透過我的耳膜“快,拿鏢酒!”

有什麼液體被灌進我的喉嚨裡,清涼無比,身體像回溫一樣漸漸暖和起來,懸浮在上方的女人似乎不見了蹤影。

全身的知覺一瞬間湧上來,我酸乏地睜開眼皮,餘光裡我似乎看到一隻蒼老枯瘦的手,拿了葫蘆狀的物體,手上一道標誌性的疤痕,那手的主人是我爺爺孟平洲。

我爺爺是個老鏢師,以前他為了賺多些錢,押過暗鏢,運的都是些陰私之物,但風險也是防不勝防,後來他專做“走西口”的行當,也就是押陰鏢,運死人棺材或者給陰魂送財物。

我剛纔喝下的鏢酒,多半是他為了蘊養惡魂用月光晾曬的黑狗血。

隻消望那麼一眼,我的神經由之前繃緊到極點,又驟然鬆開,身體一鬆弛,又慢慢地沉睡了過去。

我醒過來的時候,天都暗了下來,已經是第二天傍晚了。我胡亂吃了一碗麪去了大廳,裡頭已經坐了我爸媽,徐老三,我爺爺和姥爺,誰也冇吭聲,看上去心思各異。

徐老三眼尖先看見我,他怪聲怪氣地叫起來:“你小子可算清醒了呀。”我媽叫了他一聲,他才撇撇嘴作罷,我慢慢走過去。

坐在主位上的是我爺爺,他麵容清瘦,留著八字鬍。我一上前,徐老三就發泄似的踹了一下凳子,爺爺轉頭看向徐老三:“你躁什麼,這事情總會好起來的,咱們好好商量。”

徐老三形容憔悴,他一臉胡茬彎著腰,聽了這話頓時支起了腰,聲音怨憤:“說得輕巧,你孫子害的我爺爺屍骨無存,我爹媽也死了,”他聲音顫抖起來,“死了都不安生,平白無故就丟了,我現在都快發瘋了。”

他一股氣說完,就使勁地瞪我,那眼神像個釘子,把我直接釘在原地手腳發涼,我爸忽然擋在我跟前,沉聲說:“你這麼慪氣鬨哪樣?你捫心自問,一個山體滑坡就給衝出了半截棺材,你但凡上點心把你爺爺那墳多加修葺也不會這樣!你在外頭闖蕩都忘了本,現在倒是急了。”

徐老三整個人就像抽掉了主心骨,他也不辯解什麼,隻佝僂著身子肩膀顫抖起來。

“行了。”姥爺歎了口氣,他說了一大段話,大體的意思是現在最緊要的是給徐老三他爺爺遷墳,再抓緊功夫把徐老三他爸媽的屍體找回來入土為安。

姥爺話一說完,徐老三看著跟失了魂似的,我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手伸到他肩膀處拍了拍,他紅著眼看了我一下,也冇避開我,任由我動作,我心下鬆了一口大氣。

徐老三慢慢平靜下來,他悶聲突然說了一句:“表叔,我爺爺那塊地,還能用嗎?”

姥爺歎了一口氣,“用不得了,得重新給他換個安眠之所。” 頓了下,姥爺又接著說,

“這世上萬物都不會一成不變,滄海都能成桑田,這風水地脈更是如此,陰差陽錯成了一塊凶地。”

後續的話姥爺冇有再說,但是大家都大致明瞭。

當年徐家老太爺祖墳的結穴處,原先姥爺也幫著參謀的,也算是塊不錯的寶地,不料風水地脈有變,現在陰差陽錯,反而變成凶地,雖然常言墳不輕遷,但若是風水地脈變了,嚴重的話還累及子孫後福,所以遷墳的事更得從速。

我爸看向徐老三,“明兒我和你去周木匠那,選份材質厚實點的棺木,甭管他溢價多少都關係,元宵過後我會把錢給他結了。”

徐老三點頭應承了,他也知道農村的喪殯店本來就少,碰上年關剛過,人家都不願意做死人的生意,就怕晦氣,願意接活的,也一定會把價錢翻高好幾倍。我爸的想法無法是多擔點錢,也算給徐老三多點補償。

就這麼說定之後的第三天,徐老三請人來抬棺木,推靈車,在初九這一天,人手齊全了準備給徐老太爺遷墳,這次選定的新穴麵向一片無際的高粱。

那天我是頭一次見姥爺和爺爺穿道袍。

靈堂擺設好之前,徐老三已經親手把他爺爺的骨灰罐子放進了新靈柩裡。

我穿了一身麻布服,按著姥爺和爺爺事前的囑咐,因我不是徐老太爺的直係親屬,我害他棺材被燒,這因果不比尋常的衝撞,必須誠心地上香賠罪。

我點燃三條檀香,待嫋嫋青煙升起,就單膝跪到地上。

“老太爺,殷淩琪毀了您的容身之處,實屬無心,您大人有大量,請務見諒,小子誠心悔過。往後三五不時我一定給您獻祭品,燒紙錢,盼您老泉下有知,一路走好。”

之後我對著棺材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起了身捧著手裡的檀香走到香爐處,按著習俗。三支香分彆先中間,然後左,最後右。做完這一切時我右眼皮忽然重重的跳了一下,我趕緊抬頭望過去。

麵前的香爐中三支檀香齊齊燃起來,我剛安下心,就見到那中間的一支,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