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夜襲

當日傍晚,縣北邊的小巷中。

所有的乞丐都聚集在此,小巷本就不太大的地方被擠得滿滿噹噹。

人群最前麵,依舊是瘦猴和馬虎馮彪三個人。

與平時不同的是,今天馬虎負責拎著個大布袋,馮彪往裡裝銀子,很快就裝了滿滿一袋。

不多時,巷子外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頗為機靈的小乞丐跑了進來,停在最前麵的瘦猴跟前。

“猴哥,我回來了。”雖然呼吸急促,但小乞丐的話語好事非常恭敬。

“是小六啊,點兒踩的怎麼樣了?”瘦猴伸手輕輕拍了拍這個小乞丐的後背,笑著問道。

看得出來,瘦猴今天很高興,畢竟一次性收穫了數十兩的碎銀子,這還是他入行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同時也對那幾個年輕的外來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據他猜測,那幾人多半是外地大戶人家出身的富家子弟,涉世未深,對於銀錢冇有概念,並且從其大撒銀錢的行為看來,幾人必定身家不菲。

被瘦猴拍了拍背,這個叫小六的小乞丐有些受寵若驚,臉上微微有些漲紅,稍稍一愣後連忙回話道:“猴哥,那幾人全都住在縣東頭的朋來客棧,周圍都有咱自己人盯著呢。”

瘦猴聽了,滿意的點了點頭,再次叮囑說道:“辦的不錯,這次買賣多上點心,要是乾成了,以後你就換身衣服跟著我做事吧。”

瘦猴臉上笑眯眯的,一副提攜姿態。

名叫小六的乞丐聞言,頓時大喜,連忙感激涕零的鞠躬道謝。

他知道換身衣服的意思就是日後隻用跟在瘦猴身邊做事,算得上是半個“自己人”,不必再去整日辛苦乞討、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所希望的。

“對了小六,今日集合缺少的那三人找到了嗎?”忽然,瘦猴褪去臉上的笑意,語氣平淡問道。

聲音雖小,但此話一出,場中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小乞丐的目光瞬間集中過來。

大家都清楚,每日裡不按時上交銀錢和無故缺席者,多半都是起了彆的心思,這可是一個極為敏感的話題。

“找到了猴哥,那三人分彆叫做元弘,張黑娃和石尹,三人平日裡也都是獨來獨往,幾乎不跟彆人說話。說來也怪,這三人今日得到賞錢後就先後跑到朋來客棧,徘徊在周圍不肯離去。”

小六知道這其中的嚴重性,自然是不敢馬虎,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如實說出。

瘦猴聞言,眼珠咕嚕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發出一聲冷笑,小聲自言自語道:“嘿嘿,這三個小崽子倒是聰明。”

頓了頓後,瘦猴接著朝小六安排說道:“這三個小子你繼續盯著就好,等今晚宰了肥羊,再收拾這三條小魚。”

“得嘞猴哥,我辦事您放心。”為了表現,小六使勁拍了拍自己乾瘦的胸口,點頭哈腰的保證道。

隨後轉身跑出小巷。

麵無表情的看著小六跑遠,瘦猴眯了眯眼睛,目光中浮現冷意。

他記得半年前就是這個名叫小六的孩童,暗地裡向自己出賣了那些意圖逃跑的孩子,就是為了得到重視。

這種人偶爾給點甜頭可以,但不能重用,否則一旦翅膀硬了,保不齊哪天就會向他捅刀子……

縣城東頭,朋來客棧。

一個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的出冇在客棧周圍,卻始終冇有踏進。

身影的主人不過是個半大的孩童,他身穿一套略微偏大的陳舊粗布衣,兩隻草鞋也是一大一小,背後繫著一個濕漉漉的油布包,鼓鼓囊囊的。

這孩童正是石尹,此時他已經換了一套、平日裡撿來的“新衣”,雖然不大合身,但比起之前破爛的乞丐服、已經好了許多。

至少在旁人看來,這不過是哪個窮苦人家的孩子,而不會再聯想到小乞丐。

此刻石尹正扒在朋來客棧對麵的石碾子後,一雙小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麵前的客棧二樓。

那間客房正是先幾個外來的少年少女、其中一人所住之處。

抬頭看了眼漸漸落下的夕陽,石尹小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擔憂之色。

想必此時瘦猴他們已經發現自己逃跑了吧,從現在開始一旦被瘦猴等人發現,自己便難逃被打斷四肢的命運。

不過想起今天那幾個外來人,他就總有種感覺,似乎在那幾人身上有種非同常人的氣息。

也正是這種氣息,居然讓向來膽小的石尹孤注一擲,將逃離的希望壓在這幾人身上。

一刻鐘前,他找了一張廢紙和一塊黑煤炭,歪歪扭扭的寫下“危險”二字,包裹了半截磚頭丟進了二樓某間客房中。

以他對瘦猴這個團夥的瞭解,後者絕不會放過這麼幾位“金主”。

但出於謹慎考慮,石尹並未直接進去與那幾個外來人接觸,而是做出了兩手準備。

倘若瘦猴等人真的奈何不了這幾個外來人,那時他再出現承認自己便是通風報信之人,並請求後者幾人帶自己出城。

甚至幾人若能夠直接滅掉瘦猴團夥最好,自己就不必再出現與幾人接觸,直接大搖大擺的出城就行。

另一方麵,石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一旦這幾人被瘦猴團夥所滅,那他隻好趁此機會獨自逃出縣城。

雖然這樣做有不小風險,但也算是自己最後的退路了。否則等到瘦猴他們處理完那些外來人再來收拾自己,那可就不妙了。

心裡摻雜著害怕和期待,石尹蜷縮在這裡等了大半天,直到色降臨。

大半天的時間,他看到有兩個小乞丐先後走了進去。

雖然並不相識,但他還是認出那兩人與他一樣,都是受製於瘦猴等人的孩童,想來多半是替瘦猴打聽訊息的。

夜晚,路上的行人大都早早回家,家家屋中亮起了燭光,相比之下街上則顯得冷清許多。

躲在一旁的石尹這才偷偷舒展了身子,緩解四肢傳來的痠痛。

盯著客棧二樓窗中搖曳的燭光,石尹不免有些疑惑,先前進入客棧的那兩名小乞丐居然再未出現,莫不是被那幾個外來人發現了?

石尹心中不斷猜測著。

忽然,街道兩頭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不遠處隱隱間泛起陣陣火光,似乎是大量火把晃動散發的火光。

來了!

藏身在此的石尹心跳不由變得急促起來,同時又小心的向著牆根處拱了拱身子,避免暴露自己。

下一刻,數十名大漢由遠及近,將整個朋來客棧團團圍住。

這些大漢一個個看起來凶神惡煞,手中舉著明晃晃的大刀甚是嚇人。

為首之人,正是石尹所熟悉的瘦猴以及其身邊的馬虎和馮彪。

看到這陣勢,藏在暗處的石尹不禁嚇得小臉蒼白。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瘦猴等人的勢力,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有些疏忽了,就算上麵那幾個外鄉人再怎麼不簡單,又怎能抵得過數十個手持大刀的漢子呢?

這一瞬間,石尹再次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隻要等這些人進去之後,自己立馬逃出城去,與其被抓住打斷手腳,不如自己趁著夜色拚上一把,隻希望裡麵那幾人能夠為自己多拖延一陣子吧。

至於白天丟進去的那封信,就當是回報那十幾兩碎銀的恩情吧。

不知為何,白天在櫃檯算賬的掌櫃和招呼人的小廝,這會全都不見了蹤影,桌椅之類也都被人刻意堆在一旁,正方便這些大漢魚貫而入。

數十人進入後,街上隻留了三五人守著門口,火光瞬間減弱很多。

石尹也趁機悄悄向後挪動,一邊揉捏有些僵硬的四肢,一邊再次繫好自身的揹包準備逃走,絲毫不敢耽擱。

幾息之後,準備妥當的石尹剛欲逃跑,身後二樓的房間中、忽然發出了幾聲淒慘絕望叫聲,藉著夜色迴盪開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石尹身形一頓,下意識轉過頭去,看到讓他畢生難忘的一幕。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相繼從二樓那幾間屋中傳出,緊接著,石尹那漆黑的眼眸中映出一道火光,二樓窗中竟有一個渾身沾染著火焰的人影縱身躍下,在地不斷打滾,口中發出絕望的慘叫,那人聲音有些熟悉,似乎是馮彪。

漸漸地,慘叫聲弱了下去,隻剩下劈劈啪啪的火焰燃燒之聲。

隨後,又有數道身影從樓上墜落,其中幾人如同先前馮彪那般,渾身燃燒著熊熊火焰;又有幾人被一根巨大的帶有尖刺的藤蔓之物纏繞,早已血肉模糊;最後幾人則看起來稍稍正常些,但渾身卻是濕漉漉的,臉色蒼白如紙,渾身浮腫,似乎在水中浸泡了大半年,生機全無……

這時,二樓窗戶處忽然多出一個熟悉的人影,居然是瘦猴!

此時的瘦猴比起往日來,顯得有些狼狽,衣服燒開幾個大洞,頭髮散亂,臉色黑青,但似乎受了些驚嚇。

來到視窗,瘦猴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硬是從二樓跳了下來,就在即將落地之時,瘦小的身子一個扭動,居然平穩落地,然後連忙向遠處逃去。

而其身後,另一道曼妙倩影出現在視窗,是那幾個外來人中的唯一一位女性。

少女目光淡然的看了眼逃跑的瘦猴,纖纖玉指微微一動,口中默唸幾句,隨即竟是有一顆嬰兒頭顱般大小的水珠暮然浮現而出,並隨著前者指尖輕點,這顆水珠“唰”的一下朝著逃跑的瘦猴急速掠去。

一路逃跑的瘦猴,回過頭來恰好看到這一幕,臉色一震駭然,連忙變換腳步,竟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姿勢硬生生改變了逃跑的路,同時與那枚詭異水珠擦身而過,隻是在肩膀處沾染了一絲水漬。

水珠打空後,落在不遠處的青磚地麵,瞬間便滲入進去,使得原本堅硬的地麵,一下子漲了起來,狀若稀泥般流淌一地。

石尹麵露恐懼之色,他實在想不到、今天隨手給自己賞錢的那些少男少女,居然擁有這種鬼神般手段。

不過來不及他多想,因為瘦猴此時居然朝著他藏身的方向逃命而來。

一時間石尹腦中一片空白,憑藉著心中對瘦猴的恨意、他下意識的從一旁摸起半塊青磚,待到瘦猴靠近之後忽然起身“啪”的一下朝他額頭拍了下去。

一磚過後,瘦猴軟踏踏的倒在地上,額頭上鮮血流了一地,並且傷口處還斷斷續續的流出不少清水與血液的混合物。

見到鮮血,石尹渾身彷彿被抽空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著,目光極為複雜的盯著眼前渾身微微浮腫的瘦猴。

回憶起先前那水珠似乎蹭到了他的肩部,僅僅這樣,就能把人變得彷彿在水中浸泡數日一般,那少女的手段可真不是一般的邪門。

忽然,石尹目光一凝,看到瘦猴懷中露出了似乎是書籍的一角,當即伸手在後者身上摸索一番,便發現了一本名叫《淩雲步》的輕功秘笈,以及裝有數枚金葉子的錢袋。

看到這本輕功秘笈,石尹忽然想到瘦猴之前在關鍵時刻保命的那些動作,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施展的那種輕功名叫淩雲步。

這種武功秘籍,在江湖人眼中可是稀奇玩意,估計價值不凡。

如今瘦猴團夥被滅,自己又獲得了大量的錢財,以及這本輕功,石尹心中總算鬆了口氣,覺得自己返鄉的希望又大了許多,倒是將先前心中那股恐懼驅散不少。

休息了一會,他才小心翼翼的將這本輕功秘笈貼身收好,又將裝有金葉子的錢袋放入包中,準備趁著天黑離開蒲縣。

可身後傳來一陣悅耳的女生,卻讓石尹頓時一驚、心頭一股涼氣直竄腦門。

“你這小傢夥倒是滑頭的很,利用完我們就打算這般偷偷離去?”

回首望去,隻見白天那個給他賞錢的妙齡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卻已站在那裡,似笑非笑的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