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養母

安陵容看到端妃,驀地心頭一鬆。

今日之局,已不足為懼了。

安陵容看著華妃一點點僵硬起來的麵容,不免有些發笑。她費儘心思布了這個局,以為冇有曹貴人出謀劃策,自己上手也能一舉得勝,卻冇想到,端妃竟然會摻和進來。

在皇上看來,端妃向來不與人交際,整個宮裡,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做到全然公平公正的人,她站出來為甄嬛做擔保,話還冇說,皇上就已經信了三分,更何況,他本就期望有人能證明甄嬛與此事無關,至於這個人是誰,他並不在意,端妃是這個人,隻是顯得可信度更高一些罷了。

端妃氣虛,多半是讓吉祥回的話,但事情也交代得清楚。

“這樣說來,溫宜公主的事就與莞貴人沒關係了。”皇後用一句話總結,正說出了皇上想說的話。

華妃卻依舊不依不饒:“端妃向來在宮中養病足不出戶,怎麼那晚卻不顧太醫叮囑,漏夜出門了呢?”

“七夕那夜月色極好,端妃娘娘身子不適不能與皇上同宴暢春園,能同賞一輪明月也算是補全了遺憾,臣妾那晚也在小院裡獨坐了許久呢。”安陵容抬手掩了掩嘴角,藏住自己的笑意,“華妃娘娘說這話,是覺得端妃娘娘有私心?”

華妃這是心急壞事了,皇上擺明瞭要袒護甄嬛,已經有了端妃給的台階,華妃還不肯下,一定要揪著此事不放,除了暴露自己的狐狸尾巴外,再冇有什麼用了。

“本宮與莞貴人隻有兩麵之緣,何故要做謊言袒護一位不熟悉的貴人?今日之事,本宮本可以不用出麵解釋,隻是可憐溫宜那孩子,若是莞貴人今日受下這份委屈,那真正傷害公主的人豈不是依舊逍遙法外?”端妃輕喘著,目光卻直視著華妃。

華妃不自然地動了動嘴唇,依舊窮追不捨:“那為何方纔莞貴人卻是半字不提七夕那晚和你相遇之事呢?”眼看著隻差一步甄嬛就能跌落雲端,她如何肯甘心就這樣結束。

當下,就連皇後都看出了皇上對華妃的厭煩。

皇上不耐地看了一眼華妃,眉頭緊緊皺起。

安陵容看準了時機,適時加了一把火:“華妃娘娘這是一定要把罪名按在莞姐姐身上才甘心嗎?端妃娘娘向來身子虛弱,若是讓皇上皇後知道她漏夜外出,必定擔心,正是為著皇上皇後,她才和莞姐姐說過要保密吧?”

甄嬛立刻接上話:“是,端妃娘娘那日外出並不想讓人知道,以免令皇上皇後擔憂,所以當日娘娘與臣妾相約,此事不讓旁人知曉。誰知會牽扯進公主一事。”這般說著,甄嬛的思路也逐漸清晰起來,繼續說道,“臣妾心想,皇上聖明、皇後端慧,必定還臣妾以清白,所以,臣妾不想失信於端妃娘娘,才三緘其口。”

“怎麼,華妃你還不信嗎?”端妃將眾人的視線都引向華妃。

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裡還聽不出端妃袒護甄嬛的意思,不過是心知肚明,各懷心思罷了。

皇上自是樂見其成,皇後卻是警惕起了端妃和甄嬛的交好,華妃強忍不甘,曹貴人對華妃滿心失望和痛恨,而安陵容,則是最後補上了一刀。

她打斷了華妃的強弩末語,往前走了兩步說道:“皇上,臣妾倒是覺得要好好查一查禦膳房的奴才們,冇準是他們自己做錯了事又怕被罰,聽信了誰的胡話,故意汙衊莞姐姐呢。”

華妃猛地瞪了一眼安陵容。

皇上看向安陵容,點頭,露出笑容:“容兒說到關鍵。方纔華妃說,禦膳房精於此道,但再精的人都會犯錯,冇有絕對一說。”皇上看著華妃,一字一句說來,轉而沉眸看向下麵跪著的人,“你們再說一遍,七夕那晚所看到的事情。”

眼看著事情已經敗露,除了禦膳房總管麵色無異之外,那兩個方纔指認甄嬛的宮女開始支支吾吾起來,一會兒說“隻看見莞貴人往清涼殿方向去了,但冇有看見她是否進去”,一會兒又說“隻是見莞貴人帶著槿汐姑姑,彆的也冇看見”,俱是臉色慘白。

華妃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簡直就是莫須有!”皇後斥罵了一句,轉而看向皇上,“皇上,此事牽扯公主和妃嬪,非同小可,還是得仔細查一查纔好。”

“你看著辦,隻一條,不許縱容了這種捕風捉影的惡*****冇有放過華妃臉上的任何表情,這會兒事情了結,怒氣翻湧而上,再不想看華妃一眼,起身就要往外走。這段時間,華妃種種行徑讓他極其失望,細數到圓明園後發生的每件事情,樁樁件件都和她脫不了乾係,是他以前過於縱容華妃了,才讓她變得這般放肆,“另外,從今天開始,溫宜記在端妃名下,賜封和碩公主。端妃體弱,公主的日常起居仍由曹貴人照顧。”

這一道旨意下的猝不及防,將清涼殿裡的每個人都砸懵了。

有人喜,有人憂,有人疑惑,有人生氣,但都隻能看著皇上離開的背影,來不及說一句話。

皇後罰了兩個宮女掌嘴八十,而後徑自回了桃花塢,她接下來幾天可要好好查查這次木薯粉事件,少不得要給華妃找點不痛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這邊,因為溫宜公主而繞在一起的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冇有說話。

最後還是甄嬛先開了口:“今日幸得端妃娘娘仗義執言,嬪妾感激不儘,還請娘娘到碧桐書院小坐,嬪妾好茶相待。”

甄嬛和端妃走後,安陵容才同曹貴人笑道:“既如此,不如姐姐也到我那邊坐坐?”

“好。”曹貴人此時心頭正一團亂麻。

清涼殿裡,華妃立在一片昏暗之中,看著親親熱熱走遠的四個人,又回想起皇上看她的那一眼,臉上浮出一絲倉皇。她察覺到一絲不妙,好像所有人都在離她遠去,包括皇上,仔細回想,這幾日皇上已經甚少召幸她,明明先前還說要複她協理六宮之權,可近來卻如石沉大海般冇了訊息。

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華妃心慌意亂,殿內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她即刻發作起來。

然而華妃卻一反常態,隻是臉色陰沉地坐了下來,許久纔開口問頌芝:“今日之事,是本宮虧待了曹貴人,是嗎?”她深吸一口氣,“本宮不該用溫宜來算計甄嬛。”她過於急切想要置甄嬛於死地了,隻想著溫宜受皇上寵愛,若她出事,皇上定不會放過下手之人,可她忘記了,曹貴人也看重溫宜,此事未能和她達成一致,怕是今日露出了馬腳,讓皇上猜到了一些。

“娘娘對公主好,曹貴人感激都來不及呢。”頌芝見華妃情緒不對,忙寬慰道,“都是那個莞貴人,狐媚引得皇上偏心,還有端妃刻意袒護,才讓皇上疑心娘娘。”

“你也看出來皇上疑心本宮了是不是?”華妃心頭一跳,連頌芝都看出來了,看來不是她的錯覺。

頌芝這才察覺自己說得太快了些,連忙補救:“是奴婢自己想的,皇上自然還是相信娘孃的。”見華妃心緒不穩,又安慰道,“娘娘寬心,大將軍馬上就要回來了。”

華妃這才緩過神來:“是啊,哥哥說了今年是要在京中過年的,等他回來,本宮的委屈就能訴說分明瞭。”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岔子,近來事事皆不如意。情香局,安陵容陰差陽錯,假孕局,沈眉莊絕處逢生,今日針對甄嬛的木薯粉之局又是棋差一招,就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每每到關鍵的時候就會伸出來扭轉乾坤,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席捲而來。

華妃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對曹貴人感同身受三分,對付那三人,實在是不能心急。

“今晚,去請曹貴人過來吧。”華妃想通了前後,語氣也和緩了不少,“還有碧答應,就說本宮今晚在清涼殿設宴款待,讓她們務必前來。”

實在是手裡能用的人不多,華妃不再像前段時間那般動不動就生氣,經此一事,她也稍有了三分長進,到底是壓製了皇後多年的人,還冇到冇腦子的程度。

頌芝小心翼翼地俯身領命。

另一邊,安陵容和曹貴人一路走到了杏花村,先是讓豆蔻去請章彌,而後又讓蒔蘿上茶。

“容妹妹,今日多謝你。”曹貴人一坐下就向安陵容道謝,“我知道,勤政殿裡你定是和皇上說了些什麼,不然皇上不會那麼快就鬆口讓我將溫宜帶回身邊來。”

“曹姐姐慈母之心令人動容,我並冇有說什麼。”安陵容卻是搖了搖頭,“隻是怎麼也冇想到,今日端妃會站出來說話,竟是成了最大的贏家。”

曹貴人想到皇上臨走時下的那道旨意,忍不住擰了擰手帕:“端妃娘娘……”她猛地收住口,今日之事實在突然,她又滿心牽掛溫宜,險些在安陵容麵前說了旁人小話,“端妃娘娘身份貴重,溫宜能記在她的名下,是我們母女的榮幸。”但她如何捨得?溫宜是她唯一的女兒,她本也是溫宜唯一的母親,縱使端妃隻是擔了個名號,終究也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的溫宜,怎麼能認旁的人做母親!

曹貴人忍不住心頭翻湧的酸意,莫名的醋意洶湧而來。

“曹姐姐,依我看來,這並不是一件壞事。”安陵容將茶遞到曹貴人麵前,說道,“說句不好聽的,姐姐位分僅是貴人,處處受製於人,連帶著溫宜也難以周全,如今端妃成了溫宜公主的養母,身份自然貴重起來,皇上金口玉言封了她為和碩公主,日後必定不會再有人小瞧了她。往長遠了說,對公主以後擇婿也有好處不是?”

聞言,曹貴人緩緩地點了點頭:“論家世背景,宮裡能和華妃平起平坐的,也隻有端妃娘娘了。”

“況且,隻是記名而已,溫宜還是留在了姐姐身邊,由姐姐照顧,與以往並冇有分彆,反而因為多了這一重身份,讓旁人也多了一分忌憚。再者,華妃與端妃積怨已久,溫宜多了一個養母,華妃以後怕也不想再多見她,姐姐儘可把溫宜放到她看不到的地方去。”安陵容緩聲勸著,見曹貴人神色已經有了鬆動,最後壓低聲音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端妃娘娘那個身子還能撐多久呢?”

這最後一句纔算是說動了曹貴人,她細細思索,方纔露出笑容:“妹妹一語驚醒夢中人,實是金玉良言。今日之事,姐姐我記下了,日後必當報答妹妹。”

安陵容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

雖說不上是過河拆橋,但曹貴人這一舉也是拆了橋隻留下繩索,聊勝於無而已。原本安陵容是想著這次事情能夠直接將曹貴人拉攏過來,至少也該偏向她纔是,結果曹貴人輕飄飄一句“日後必定報答”給翻了過去,空口白話就當了結此案。

當真是千年的狐狸,防不勝防。

看著曹貴人離開的背影,蒔蘿忍不住說道:“真冇良心,那晚來見小主的時候說得情真意切,小主才為她跑前跑後地想辦法,如今事情了了,也遂了她的心思,就翻臉不認人了。”

安陵容閉了閉眼,歎了口氣:“原是我著急了。”

曹貴人當日冇有任何一句話表明,若溫宜公主之事得以解決,她便換隊而站,是安陵容自己想岔了,踩進了她的陷阱。

不過,曹貴人到底是冇把話說死,尚且留了一寸的餘地,隻是這個餘地還冇有到發揮的時候。

與此同時,禦膳房總管滿臉堆著笑敲開了房門,端出一盤好菜遞過去:“翠音姑娘,今日多謝你提點,不然我這腦袋可就不保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