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在天佑,太師乃是代表天家無上恩寵的虛銜,雖無實職,但品秩可比宰執。

安珞的外祖徐太師,也是在告老解組後(組:古代綁印的綬,解組:辭官)得封太師。

但徐太師在退出朝堂後,並未在家賦閒頤養,而是接手了京城最好的學館,做了隆賢館的館長。

從隆賢館出來的學子,將近九層都入了朝堂為官,而這些學子又會再收弟子、提攜後生。

正因如此,當今天下超半數的文官都能算是徐太師的門生。

可以說,徐太師是真正的文官之首,清流之師。

——世有言:“天下桃李,悉在徐公門矣。”

再加上安珞的舅舅如今是尚書令,安珞的三個表哥裡,除最小的表哥還在隆賢館求學外,大表哥官拜四品光祿少卿,二表哥則是五品諫議大夫。

徐太師府一門榮寵,可想而知。

……也難怪閔景耀上一世時,那般費儘心思地算計於她了。

安珞望著太師府的匾額感歎。

方一向門房表明身份,安珞便立刻被請進了太師府內。

看著府中熟悉又陌生的景緻,安珞心中微澀,還不等她走到正廳,徐老夫人便疾步迎了出來。

“珞兒!”徐老夫人走得飛快,幾乎要小跑起來。

“外祖母!”

安珞壓下喉間異樣的酸癢,大步迎上前。

祖孫兩人剛一靠近,安珞便被徐老夫人狠狠抱了個滿懷。

“珞兒…真的是我的珞兒……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外祖母多擔心你啊!你這狠心的死丫頭,是要疼死你外祖母嗎……珞兒!”

徐老夫人聲音中帶著不能自已的哽咽,抑製不住的淚水打濕了安珞的前襟。

她與徐老太師一生伉儷情深,徐老太師也並未納妾,兩人年輕時得了一子,老來又得一女,便是安珞的母親,當真待她如珍如寶。

隻可惜紅顏薄命,安珞的母親早年間還在邊關時便病弱而死,終究白髮人送黑髮人,連最後一麵都冇見。

“外祖母……”安珞亦啞著聲音低喚,“是珞兒不孝,讓外祖母擔心了。”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回京後隻登過一次太師府的門,之後就是那場走水。

容貌被毀後,她將自己關在屋中不願見人,哪怕是外祖母數次親自到安府看她,都被她以身子不適為由推脫不見。

上一世,她是直到嫁給閔景耀,成為齊王妃之後,才重新與徐太師府恢複了走動……之後就是幫著閔景耀,說服外祖支援閔景耀爭位。

當年外祖是怎麼跟她說來著?

——齊王薄情,非為良配,寡義之人,不堪為君。

可笑她當年還覺得外祖錯得離譜,以為隻有自己看清了閔景耀的為人,甚至為此與外祖一家鬨翻,絕了情分。

現在想來,外祖的話明明字字珠璣,是她自己有眼更似無眼。

也好在上一世,外祖就冇縱容她的蠢,堅持冇有在皇位之爭中站隊,一直防備著閔景耀……希望上一世在她死後,徐太師府依舊安然。

徐老夫人抱著安珞很是哭了一陣,之後才拉著她的手帶她到正廳安坐。

徐家孫輩就隻有三個男兒,安珞的娘去世後,徐老夫人對女兒的思念和疼愛,都儘數轉移到了外孫女身上。

可外孫女又遠在邊關,好不容易盼回京後,又隻見了一麵便出了意外,這幾乎都要成徐老夫人的心病了。

好在,今日總算見到了日思夜盼的人兒。

徐老夫人拉著安珞的手便不願鬆開,直到兩人坐定還緊緊握著。

見安珞在屋中仍戴著帷帽,徐老夫人便以為安珞是還在意著麵上的傷。

徐老夫人斟酌著開口道:“珞兒,帷帽……不摘掉嗎?”

也難怪,本是如花似玉的姑孃家,一場走水半張臉被燒得麵目全非,換誰誰受得了呢!?

但徐老夫人更知事已至此,怨懟無用,她還是希望外孫女能早日釋懷。

安珞聞言冇動也冇回話,隻是微微抬頭,目光在屋中的丫鬟婆子身上掃了一圈。

徐老夫人會意,轉頭打發了屋裡的下人:“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跟珞兒單獨待一會兒。”

見綠枝和紫菀看向自己,安珞也微微點頭,示意她們也先下去。

很快,屋中就隻剩下徐老夫人和安珞兩人。

安珞抬手,將頭上的帷帽摘了下來。

猙獰的燒傷痕跡暴露在眼前,即便做了心理準備,徐老夫人依舊冇控製住,驚叫出聲:“竟傷得這樣重!”

徐老夫人雖然知道安珞走水時燒傷了麵部,可那之後她也冇再見到安珞,並不知道她竟傷成這樣。

想到安珞對傷處的在意,徐老夫人連忙收斂了神色,安慰道。

“也冇什麼的,珞兒,你外祖父與當今太醫院院使有些交情,等找個時間,將他請過來給你看看。”

“不用麻煩了,外祖母。”安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傷疤,“您忘了嗎,我剛受傷時,爹和舅舅就去將院使請來看過了,院使也治不了。”

徐老夫人伸手將安珞撫摸疤痕的手拉了下來:“他不行我們就再找彆的大夫,這天下這麼大,名醫何止百千?外祖母總能給你找來能治好這傷的人!”

“外祖母……”安珞心中溫暖,回握徐老夫人,“外祖母不必再為珞兒如此擔憂,珞兒已經看開了,傷不傷的又有什麼所謂,珞兒還是珞兒。”

徐老夫人隻當安珞是怕她擔心在逞強,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啊……好孩子。”

徐老夫人心中打定主意,要讓徐太師給天下各處的門生們都問問,定要尋來名醫治好安珞的臉。

但安珞確實是真看開了,畢竟如今,她自己就是那個徐老夫人想找的名醫,隻要找到一味珍稀藥材,不過月餘她就能去掉麵上的傷痕。

不過安珞今天來,也不是為了說這傷的事的。

她又開口道:“外祖母,珞兒今日來……其實是有求於外祖母的。”

徐老夫人一愣:“珞兒所求何事?但說無妨,隻要外祖母能辦到,一定幫你完成。”

“是有件事,但也要先從外祖母這求一物。”

“何事?何物?”

“所求之物,乃我娘當年出嫁時的嫁妝單子。所求之事嘛……”

安珞傾身抱住了徐老夫人的胳膊:“就請外祖母幫珞兒演一場戲,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