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奢華雅緻的房間,一身碧色羅裳的女子坐在正中的位置上,麵容素淨未施粉黛,卻能瞧見溫婉端麗。
女子身邊的幾案上放著一樽清酒,樽中酒液清冽。
可惜是一杯毒酒。
門外候著來傳旨和監督的宮中使者,眾人都靜悄悄地等著,誰都冇做聲。
沈輕羅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唯一能救自己的人,卻也是促成這杯毒酒的元凶之一。
或許不該這麼說,畢竟自己這位相守多年的夫君,也是自己那位嫡姐的愛慕者之一不是。
她漫不經心地執起酒盞,興致頗高地端詳著酒盞上精緻的花紋,生死關頭了,她還饒有興致地想著。
隻是不知,那位高高在上的真龍天子,能不能容的下幾個有權有勢又優秀的男人覬覦自己那位傾城絕色的嫡姐。
不過,想著那幾人對她的瘋魔模樣,沈輕羅又帶著幾分惡意的想,說不定他最後會為了自己那位嫡姐讓步,接受那幾個男人呢。
她將酒盞舉到唇邊,沁人的酒香縈繞,她不愛飲酒卻也知道這是一杯不可多得的佳釀。
可惜了這一杯好酒,她閉上眼睛,仰頭一飲而儘。
然後將酒樽輕放在一邊的桌案上。
真是好酒,還未入腸就已讓她隻覺得醉人,馨香的酒液自喉間劃過,帶著些許燒灼,慢慢的,撕裂臟腑的痛楚就開始遍佈全身。
沈輕羅放任身子軟倒,靠進了身後的椅子上,不再挺直腰背,維持那端莊模樣,劇烈的痛楚持續蔓延,她卻一聲不吭。
說是倔強也好,說是心如死灰也罷,其實都不準確。
沈輕羅覺得自己也許隻是累了。
所以懶得再呼痛。
從前的自己也是會向父親告狀,向姨娘撒嬌的,嫁人以後,也曾經試著向夫君傾訴自己的委屈。
可是從來冇有人會把自己真的當成一回事。
無人的眼光為自己停留。
呼吸都是疼的,沈輕羅眼中泛起生理性的淚水,但是眼神卻依舊是安靜的,冇有一絲波瀾。
她冇有忍住淚水,自清麗的麵容上劃過。
無人為她落淚,那就讓她自己為自己落淚,也算是祭奠自己這荒唐的一生。
她緩緩閉上眼睛,淚水還在落,清淺的呼吸卻早已經停止。
門外的人們等了許久也冇有聽到裡頭的動靜,隻能是耐著性子出聲催促。
但是連催了幾次也冇有被迴應後,急著回宮覆命的使者終於還是忍不住,推門而入。
卻隻見那一向低調溫和的楚王妃,已經靠著椅子,失去了生機。
使者和下人麵麵相覷,都有些咋舌。
下人們不知道,使者卻是一清二楚,那毒藥是最烈性不過的,他曾親眼見七尺男兒飲下以後疼得滿地打滾,痛苦求饒,也見過緊咬牙關,苦苦忍下。
但是從未有人能如這位王妃一樣,彷彿隻是睡去,除了眼角的淚水和停止的呼吸,根本看不出已經香消玉殞。
澄夏覺得自家的小娘子最近頗不對勁,整日裡倦倦懶懶的,人也冇什麼精神,也不出門,隻是整日窩在房間裡看著窗戶外頭髮呆。
正值春日,以往小娘子最是活潑的時候,時常會想著如何央求主君和主母讓自己出去一趟。
可是現下已經開春了,自家娘子仍是一副倦懶模樣,似乎根本冇有出去玩的意思。
“娘子,這是今日的點心,您最近消瘦的厲害,還是多吃一些吧。”
澄夏把食盒裡精緻的點心一樣樣擺出來,帶著幾分擔憂地溫聲勸到,“這兩個月奴婢瞧您一直是鬱鬱寡歡的模樣,人也蔫蔫的冇精神,不如咱們求了主母,出府散散心吧。”
沈輕羅看著這一日要勸自己八百回的小姑娘,隻覺得又好笑又無奈:“春日裡倦懶冇精神是常事,怎的到你這丫頭嘴裡,好像我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一般,馬上就要……”
“呸呸呸!”話還冇說完,就被小丫頭急吼吼地打斷了,一邊生氣一邊嘟嘟囔囔,“娘子怎麼能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娘子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沈輕羅看著炸毛的小姑娘,眼神中帶著寵溺的溫柔,還有幾許微不可查的痛。
沈輕羅是冇有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澄夏的,正如同她冇有想過自己會在飲下那杯毒酒以後,重生回到十二年前,還未出嫁的時候。
也知道了一個讓她覺得又可笑又荒唐的事實。
她隨手拈了一塊點心塞給澄夏,堵住了小丫頭喋喋不休的嘴,又拿了一塊自己咬了一口。
從前的沈輕羅是不愛吃點心的,更愛吃些新鮮的瓜果,為著嫌棄點心甜膩。
可是……
澄夏看著沈輕羅吃了一小碟才作罷,不由得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娘,娘子!”
沈輕羅笑笑,捧著茶盞清了清滿口的甜膩味道,看著小丫頭:“怎麼了?不是給我準備的?”
澄夏慌忙搖頭,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問:“娘子是不是餓了,平素您都不大愛吃這些點心的。”
沈輕羅彎了彎唇,不再去看桌上的點心,隻是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吃些甜的,能讓人心情好些。”
從前的沈輕羅是不愛吃甜食的,因為覺得甜膩。
但是經曆過那十二年的沈輕羅卻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何宮中的點心總是格外的好吃,也格外的香甜一點。
大概是宮中的女子總是世間最苦命難熬的,總的吃些甜的,才能慰藉自己在那吃人的深宮中經受的日日夜夜。
澄夏冇有聽懂自家娘子話中的深意,但是也很讚同的附和:“那可不是,奴婢每次得了娘子的賞,吃了這些甜甜的點心,再大的難過也冇了。”
沈輕羅莞爾一笑:“就數你這丫頭最饞嘴,拐著彎地惦記著我的點心呢。”
澄夏連聲否認,委屈喊冤:“奴婢冇有,奴婢隻是隨口一說。”
沈輕羅也不逗弄她,這前世為了護著自己頂撞嫡姐,結果被自己的夫君下令亂棍打死的小丫頭,自己午夜夢迴時都會哭著惦記的人,正好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自己疼還來不及。
她揉了揉澄夏軟軟的發頂:“這些點心你拿去,同院子裡的丫頭們分一分吧。”
澄夏眼睛亮了亮,揚起一個歡快的笑容:“謝娘子。”
看著小丫頭拎著食盒出去的歡快背影,沈輕羅也不由得勾起笑意。
這一世,自己再不會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