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慕容觀止的書房內,屏退了左右,隻剩下他和飄落二人。

沉默半晌,慕容觀止終於開口道:“落兒,你恨爹麼?”

落兒靜靜的看著他,然後搖了搖頭。

慕容觀止歎了一口氣,轉身走到書架後麵,不一會兒取出來了一副卷軸,遞到飄落手裡。

飄落有些吃驚,慢慢展開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躍然紙上,一襲白衣,清純可人,容顏燦爛。再一看,畫中人竟與自己有**分相似,分明是母親黎如雪年輕時候的畫像。可是,那副燦爛的容顏卻是她所不熟悉的——在她的記憶中,母親的笑是溫和而安靜的,眼裡有微微的蒼涼,從未有過眼前這樣燦爛的笑容。畫的右上角還有題字,是男子深沉雄渾的筆力:

“鳳凰山下雨初晴,

水風清,晚霞明。

一朵芙蕖,開過尚盈盈。

何處飛來雙白鷺,

如有意,慕娉婷。”

飄落禁不住懷疑的抬起頭看著慕容觀止。這幅情意綿綿的畫卷,真的屬於孃親嗎?那為何,從小到大,她看到的孃親,從來冇有真正快樂過?

“你是怪我薄情吧?怪我在你娘去世的時候那麼淡漠,甚至都不曾為她治喪,隻是草草埋葬。你在怨我狠心吧?可是,我又怎麼會不知道你娘喜靜,不愛張揚,所以我才那樣子辦你孃的喪事。”慕容觀止忍不住閉上眼睛,痛心疾首:“你以為,我就不難過麼?”

提起孃的舊事,飄落忍不住掉下淚來,心卻依舊冰涼。

慕容觀止接著道:“落兒,你心裡在怪爹,你為什麼不告訴爹?”

飄落拭去眼淚,不一會兒卻又是淚流滿麵:“我隻想知道,娘做錯了什麼,去世後竟然不能入慕容家的陵園?難道娘不是您的妻子嗎?孃親不能入家譜嗎?”

慕容觀止茫然地點了點頭:“我早該知道,這纔是你的心結。”慕容觀止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之所以不讓你娘入家陵,是因為……我要將自由還給她……她在慕容府中困了一輩子,她就要走了,我不能那麼自私,還將她強留在慕容家。”

飄落不明所以地搖著頭:“我不懂爹在說什麼。”

慕容觀止沉默了半晌才又道:“你娘,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她心裡……有另一個人!”

飄落震驚。原來如此!娘之所以不快樂,是因為她心裡的人,不是眼前這個對她極儘關懷的人!難怪,難怪……飄落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道:“那,那個人,他還在嗎?”

慕容觀止搖搖頭:“他不在了,所以你娘才嫁給我。我原本以為,我可以代替他,給你娘快樂……”

快樂?飄落恍惚了,好遙遠的一個夢。她低頭看著手中的畫像:“這幅畫,是那個人畫的麼?”

慕容觀止點點頭,然後起身,從桌邊的抽屜裡取出一支玉簫。

飄落接過來一看,竟與娘生前常吹的那支十分相似,可是畢竟是不同的。這支簫由上等的藍田玉製成,通體潔白,精緻無雙。

“這支簫,是那個人死前留給你孃的。可是我自私,我將這支簫藏了十六年,一直冇敢交給她。後來,我另外找人尋來好簫。可是,贗品終究是贗品,怎麼都比不上真的……”

飄落緊緊地將那支簫攥在手裡,腦中閃過母親在月下吹簫的身影。夜涼如水,她就那樣靜靜地立在窗前,悠悠揚吹響那曲《缺月掛疏桐》:

“缺月掛疏桐,

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

飄渺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

有恨無人省。

揀儘寒枝不肯棲,

寂寞沙洲冷。”

現在,她終於明白母親當時是用怎樣的心情來吹這首曲子的。母親一定是將對那人的思念都放進曲子裡了,所以那首曲子纔會那麼悲涼。

直直的,涼到人心裡去。

她忽然懂得了什麼,抬頭看嚮慕容觀止,突然笑了:“爹,謝謝你。就算,就算娘心裡的那個人不是你,你也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爹,你也一樣,是娘心裡最重要的人。”

慕容觀止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光彩:“是真的……落兒,你不怪爹了?”

飄落搖搖頭:“我都懂了,我不怪爹了。”

慕容觀止忍不住上前兩步:“你不怪爹,將你許給信王?”

飄落搖搖頭:“爹如此待娘,我相信爹,不管為什麼,我都相信爹!”

抱著那幅畫,那支簫,落兒靜靜轉身離去。她看不見,慕容觀止一直愣愣地看著那幅畫軸,在她關上門的那一瞬間,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