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晚上寧子宸回府時,管家將今日發生在正廳的事詳細的告訴了他。寧子宸皺著眉頭聽完,卻愈發疑惑,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而慕容觀止將她嫁過來,目的又是什麼?

寧子宸凝神想了很久,依舊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便遣走了管家。管家剛走,秦渺渺就進來了,手中依舊托著一盅補品。

寧子宸看著她手裡的東西,忽然想起了去年三十夜的晚上的事情,心裡竟升起一絲恐懼。

秦渺渺笑著道:“王爺怎麼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身子,在外麵忙了一天,回來又接著忙,要是熬壞了身子,妾身可要心疼的。”

寧子宸將身子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今天又燉了什麼?”

“是我爹送來的千年老參,王爺嚐嚐吧。”她說著就將東西往外倒。

寧子宸麵不改色的看著她的動作,道:“我聽說,今天家裡發生了一些事。”

秦渺渺手上的動作一頓,臉色也變了變,隨即跪在地上:“是,妾身今日不小心將茶灑在了王妃手上,本不想要王爺操心的,不想她竟向王爺告狀。”

寧子宸看著忿忿不平的她,輕輕歎了口氣,喚她:“渺渺。”

秦渺渺吃驚的抬起頭看著他,臉上有光華流轉。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親熱的喚她,她頓時有些受寵若驚。

寧子宸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道:“你雖然是側妃,但你畢竟先進門,我是不會因為她而冷落你的。就算她進了門,我最寵的還是你,你就不要再與她為難了。”

秦渺渺眼中漸漸泛起淚光:“王爺說得可是真的?”

寧子宸笑了笑:“怎麼?與她的洞房花燭夜我都留宿在你那裡,你還不相信我麼?”

秦渺渺頓時破涕為笑,拍著他的胸:“王爺怎麼這麼壞!”

寧子宸微微鬆了口氣,想起今日見慕容寒秋的情景。

他怎麼也想不到慕容寒秋會來找自己,初見時他還以為是如初有事,後來才知道他是為了慕容飄落而來。

寒秋與他說了些關於如初的事,後來就說到了飄落身上。

“王爺,寒秋有個不情之請。”

寧子宸微微有些吃驚:“你說。”

寒秋道:“關於舍妹……”

寧子宸眼神立刻就冷了下來,麵上卻依舊是笑著。寒秋繼續道:“舍妹生性淡泊,寒秋求王爺保她寧靜。”

寧子宸斂了笑意:“四公子這話著實奇怪,令妹是本王的王妃,要我保她寧靜,這是何意?”慕容觀止這隻老狐狸會生出生性淡泊的女兒?他還會讓自己生性淡泊的女兒嫁給自己?寧子宸微微一哂,可能麼?

“王爺。”寒秋突然單膝著地,對他行了個大禮。寧子宸冷眼看著他,不說話。

“王爺,寒秋隻求王爺能讓她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不受打擾,求王爺成全。”

良久,寧子宸微微歎了口氣:“罷了,我原本也冇打算讓她卷緊什麼風浪裡。我答應你,隻要她能安生過自己的日子,我便保她寧靜。”他伸手扶起了寒秋,道:“起來吧。”

“謝王爺成全。”寒秋鬆了一口氣。

笑意又浮上寧子宸的嘴角:“這麼多禮做什麼?我聽皇兄說,你有意參加今年的科舉,他還許諾,若你能中得進士,便讓你進入翰林院。那裡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皇上的眼光向來不會錯。我等著早日跟你同朝為官。”

既然答應了慕容寒秋保她寧靜,她也確實不似想要多生事端的樣子,他也不能自食其言。

那晚之後,寧子宸幾乎夜夜宿於秦渺渺處。見他如此待自己,秦渺渺也懶得再去找飄落的麻煩。隻是她絕色的容顏卻依舊是她心頭的一根刺,教她無法釋懷。

而寧子宸,已經將那幅畫和那支紫玉釵收了起來。他是想斷了自己的念想,所以對秦渺渺也極儘寵愛。但常常午夜夢迴,夢裡的人,卻依然是她。或許,是心裡還有一絲期望,期望以後還能再見到她吧?

那一夜,他夢中縈繞的依舊是她清麗的容顏,醒來後,看見身邊熟睡的秦渺渺,他頓時睡意全無,索性披衣起身,來到了後花園中的臨辰亭中。臨辰亭位於園中的淥水湖上麵,坐於亭中時,四麵皆水,頭頂繁星,自是彆有一番風情。

亭中的石桌上擺著他的琴。他輕輕坐下來,手撫琴絃,一首熟稔的《蝶戀花》流水般從指縫中瀉出,在靜謐的夜空中,流向各個方向。

寂靜的夜,讓他的琴聲傳得很遠,也傳入了因手上的疼痛而無法入睡的飄落耳中。手燙傷也有好幾日了,每日敷藥,好的倒也快,隻是偶爾依舊會泛起火燒般的疼痛。

這一夜便是如此。她起身走到窗邊,剛推開窗子,那首《蝶戀花》便隨著夜色流了進來。

“佇倚危樓風細細,

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

無言誰會憑瀾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

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

為伊消得人憔悴。”

飄落靜靜倚在窗沿聽著,手上的灼熱似乎也減輕了不少。

寧子宸靜靜撫著琴。月涼如水,他的心隨著飄蕩的琴聲,也不知飛到了那個角落裡。

一曲終,但覺餘音嫋嫋,不絕於耳。

飄落輕輕歎了口氣,關上窗,回到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了。如此寧靜的夜,如此淒然的曲,或許讓心如止水的她,也無端端生氣了一股愁緒吧。

一夜無眠,第二天早晨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飄落起身穿戴完畢,推開窗,一股濕氣和著泥土的清香撲麵而來。畫屏推門而入,見她立在窗邊,便道:“王妃仔細受涼……”

飄落迴轉身來,道:“這場雨下來,便是真正的春天了吧。”

畫屏點頭稱是:“想必閬苑的梨花也都開滿了。”

閬苑?好熟悉的名字。飄落回想,忽然憶及第一次見寧子宸的時候,就是在閬苑外,而院內的幾株梨花也確實讓她映像深刻。

“閬苑可有人住?”飄落突然發問。

“這……”畫屏略一遲疑,還是道,“本來總管是要讓王妃住那個院子的,但不知為何又選了這個園子。那裡並冇有人住。”

飄落淡淡一笑:“是麼?可惜了那幾株梨花。”

“王妃喜愛梨花麼?”畫屏問。

飄落點了點頭,忽然想起自己的名字——飄落。娘說,她出生的那個時節,恰好梨花翻飛,鋪天蓋地,所以得名飄落。爹曾經嫌太淒涼,娘卻說應景就好,因此也就隨了娘。而自此,她也是愛極了梨花,那不染塵埃的白色,清新淡雅卻又不失高潔的品質,是她最愛的。

想起娘,忽又生出一股寂寞之感,麵對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禁有些傷春。飄落取過玉簫,立在窗邊吹奏起來。吹的是秦少遊的《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閒掛小銀鉤。”

離府的時候,她隻帶了幾樣重要東西:玉簫,孃的畫像,以及寒秋所贈的玉石。此刻吹起玉簫,忽然更覺得惆悵,簫聲中也帶了絲絲哀愁。

遠遠地,簫聲穿過雨簾,傳進了立於閬苑的寧子宸耳中。他本是信步走到此處,忽見滿樹的梨花,複又想起當日在此門前相見的情景,心中正感慨萬千,忽聽得縷縷簫聲傳了過來。起初他還疑心自己聽錯了,但漸漸的簫聲越來越清晰,他聽出吹的是《浣溪沙》,一首傷春的曲子。此情此景,再加上耳邊的曲子,讓他不覺隨著簫聲輕吟:“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一曲終,簫聲戛然而止。他這才清醒過來,俊朗的眉目間寫滿疑惑:誰在吹簫?他不曾記得府中有人會吹簫。

出了閬苑,一路問來,所聞之人卻都不知道是誰吹的。他隻得作罷,又疑心自己做了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