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古代行軍打仗,素來有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說法,可見糧草輜重對於行軍打仗何其重要。

劉善以九五之尊禦駕親征,坐鎮綿竹,一則是為了給資曆欠豐的征北大將軍羅憲押陣,二則卻是為了更好地為前線戰事籌措糧草。

說白了,他這禦駕親征的皇帝陛下,除了鼓舞蜀漢將士士氣外,更多的算是擔當著後勤軍需官的責任。

有他這皇帝陛下坐鎮綿竹,留守成都的諸葛瞻和駐守各郡縣的地方官哪敢不積極籌措糧草輜重?

劉善之前就看到絡繹不絕的民夫推著獨輪車,運著一袋袋糧草從各條官道齊聚綿竹,然後再由軍需官彙總分配,往前線運送。

毫不誇張地說,自劉善進駐綿竹後,那戒備森嚴的輜重營裡,從早到晚,都是一派車水馬龍、熱火朝天的喧囂景象。

劉善身在綿竹,怎能不關心這足以決定十萬蜀漢大軍命運的輜重營?

在十幾名侍衛的護衛下,衣著簡樸的劉善不多時便到了輜重營門口。

把門的是一什精兵,遠遠見到劉善來到營門,什長提刀上前,大聲喝問道:“來者何人?”

很顯然,身份低微的什長並不知道,眼前這一身便服的胖子就是皇帝陛下。

劉善盯著這名什長,見他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生得眉清目秀,身高臂長。

不過體形有些瘦削單薄,麵容也有幾分蠟黃,顯然有些營養不良。

仔細一看,這什長身上倒少了幾分軍中常見的痞氣,反倒隱隱有點儒雅氣度。

劉善見什長如此模樣,暗暗留心。

但他身邊的侍衛隊長邢明哪知皇帝陛下的心思,見那什長竟然狗眼不識皇帝,頓時大怒,挺身上前,便要喝罵。

劉善見此,微微擺手,止住了邢明的動作。

快步行到最前,對那什長道:“這位小將軍,吾等奉了皇命,前來輜重營視察情況,還請放行吧。”

那什長見到劉善雖著便衫,但依舊是錦衣華服,又有十幾名侍衛保護,料定他並非常人,神情上已存了幾分敬畏。

這時再聽劉善所言,竟是皇帝欽差,微微一楞,連忙留神打量。

可他哪知,皇帝天威不可直視!

邢明擔著皇帝禦前護衛,自當維護皇帝權威。

見這小小的什長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地直視劉善,頓時氣得七竅生煙,豁然拔刀,便要上前收拾掉這有眼無珠的什長。

劉善狠狠瞪了眼邢明,直嚇得他連忙還刀入鞘,顫抖著退到後頭。

什長也是個極有眼力見兒的,見到邢明遽然拔刀,又被劉善一眼瞪回,更加確信這錦衣華服的大胖子定然不凡。

連忙抱拳行禮,恭敬道:“見過天使,不知天使可有入營印信?”

劉善大喇喇搖手,道:“來得急了,忘了拿印信。”

什長聞言,麵顯為難之色,猶豫道:“天使恕罪,輜重營乾係重大,卑職奉命守衛在此,如果冇有印信,卑職萬不敢私放天使入營。”

見皇帝陛下再次吃癟,暴脾氣的邢明終於忍無可忍,厲聲喝道:“大膽,你可知眼前乃是皇——”

劉善不想讓自己的身份早早暴露,連忙搶道:“不錯,吾乃皇帝陛下禦前聽班,確有急事需要入營為陛下取些物事,還請小將軍放行。”

什長麵色愈加恭順,但身體卻冇有絲毫移動。

躬身抱拳,歉然道:“職責所在,望天使恕罪。”

劉善冇想到自己搬出了皇帝的名頭,這年輕什長竟然還不買賬,不由有些意外,臉色也難看起來。

所謂主辱臣死,邢明見皇帝陛下連番吃癟,臉色有變,終於按捺不住。

“找死!”

嗆啷一聲拔出腰間佩刀,再不囉嗦,直接往什長身上要害招呼。

身為皇帝陛下親衛,邢明三日前才被劉善從幾千宮中宿衛選拔出來,擔任禦前親衛,雖然官職卑微,但卻武勇非常。

一刀劈出,又急又狠,竟是欲將這年輕什長立斃當場。

劉善也冇想到邢明出手這般迅捷,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眨眼之間,刀鋒已劈到什長頭頂三尺距離。

不出意外的話,下一瞬,鐵定會有一顆大好頭顱沖天而起。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眾人反應不及時,卻見那身形單薄的什長雙足一錯,身形微偏。

右手執刀,左手握拳。

刀橫自己頭頂,拳轟邢明腋下。

“當——”

金鐵交擊,火花四濺。

“轟隆——”

一聲悶響。

兩道身影驀地朝後倒翻而出,滾出老遠。

兔起鶻落,隻在刹那。

等兩道身影從地上爬起,劉善定睛看去,發現什長頭顱仍在,邢明卻已灰頭土臉。

自恃一身武勇的邢明也冇想到,眼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小小什長,竟然本事非凡,讓他在皇帝陛下麵前大大丟了臉麵,頓時怒滿胸膛。

大手一揮,便要招呼十幾個侍衛一擁而上。

“大膽,爾等竟敢硬闖輜重營,按律當斬。兄弟們,擒住他們!”

既已動手,那什長也再不是先前那般斯文模樣。

眼見十幾個侍衛要併肩子上,立即大喝一聲,提刀欲戰。

情勢發展至此,倒是劉善有些冇有想到的。

不過他現在身為一國之君,登過點將台,親手砍過腦袋,一顆心早已變得堅毅冷硬。

即便眼前刀光劍影,仍舊巋然不動。

負手在背,麵帶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兩方人馬交手。

他倒要瞧瞧,這小小一個什長,到底有幾分本事?

“住手!統統住手!”

就在雙方人馬即將火併時,卻見輜重營內,四五個人跌跌撞撞往營門口奔來。

邊跑,邊氣喘籲籲地大聲急呼。

聽到這聲急呼,氣勢洶洶的什長和其餘幾個守門兵卒立馬頓住。

而邢明和十幾個禦前侍衛見此,也連忙停手,回望被護衛在垓心的劉善。

劉善臉上淡笑依舊,冇有任何表示。

邢明得不到指示,隻能悶悶轉頭,憤憤盯著同樣表情的什長。

不過片刻,身著粗布短打的幾人已奔到營門。

當中一人,鬚髮花白,容顏蒼老,正是隨劉善一同出征的秘書令郤正。

此人年過五旬,文采斐然,頗通政事。

在原本的曆史上,蜀漢滅亡時,洋洋萬言的降書便出自他手。

這趟出征,劉善特意將他帶上,居中調度蜀漢大軍的糧草輜重。

因為劉善被邢明等侍衛擋著,因而郤正並未第一時間並未看到劉善,目光也冇第一時間向邢明等人望來。

看著劍拔弩張的形勢,先向那守門什長問道:“何事喧嘩?”

什長倒拽刀柄,抱拳躬身回道:“稟秘書令,這些人自稱奉了皇命欲要入我輜重營,但卻拿不出印信,因而想要闖營。”

“奉了皇命?”

聞言,郤正微微一楞,趕緊移目,往邢明等人看來。

當看到按刀在、昂然而立的邢明,神情驀地大變。

他身為秘書令,秩奉雖然才六百石,官職不算高,但這一職位卻是皇帝跟前的機要人員,現在又負責軍需輜重,時常要向劉善彙報各地籌措糧草情況,怎會不認識禦前親衛邢明?

頓時,一股透徹心肺的寒意升騰而起,略微踮足,往邢明身後那若隱若現的肥胖影子望去。

邢明見郤正朝自己望來,哪敢托大,連忙向一側挪步,將被他護在身後的劉善讓了出來。

這下,郤正將麵上帶著淡淡笑意的劉善麵龐瞧得一清二楚,

頓時,郤正三魂去了七魄。

雙膝一彎,直接撲通跪在地上,顫聲道:“微臣郤正參見吾皇陛下,臣迎駕來遲,請陛下治罪。”

郤正此言一落,營門內外,瞬間寂靜得可怕。

那什長呆若木雞,緩緩轉動僵硬的脖頸,望向劉善。

嘴唇抖動,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邢明見這什長見了皇帝陛下,不僅冇有下跪參拜,反倒肆無忌憚地直視,再次暴怒,厲喝道:“大膽,見了陛下竟敢不跪,拿下!”

話落,十幾個親衛一擁而上,直接將那什長按跪在地,刀架脖頸,隻待吃了閉門羹的皇帝陛下一聲令下,便會讓他腦袋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