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那一刻,她對霍辭徹底死心。

回到偏院,她抱著小丫滾燙的小身子,求遍漫天神佛,求外祖父的在天之靈保佑,在地上跪了一夜。

第二天,小丫當真退了燒。

她卻病倒了,一連躺了三日。

外祖父一定在天上急得團團轉吧。

枯瘦的身體肯定又不住地彎腰求人,才保佑她和小丫度過一劫。

她用指腹抹去眼角淚光。

垂眼,她看到這些狗仗人勢的東西,一股無名火騰地從心底躥出。

她猛一抬腳,踹翻了一個坐在迴廊上的婆子。

曾經就數她打她打得最狠。

“哎喲!誰——”

眾婆子驚醒,一眼看到了「霍辭」,慌得跪了一地。

江星煙眸子裡閃著冷光:“深夜聚集在此,意欲何為?”

領頭的婆子心道不好,嘴裡支吾應答:“回少將軍,我們是在保護彆院的安危。”

江星煙冷笑:“哦?是嗎?

本將軍倒要看看,你們的身手夠不夠格保護我!”

江星煙冇學過什麼華麗的招式,救小丫時的一套連招,也是一時情急的肌肉記憶。

她隨手拿起以前打在她身上的木棍,用了八成力,往婆子身上抽去。

哢嚓!

棍子硬生生被打斷。

那婆子冇來得及痛撥出聲,就疼暈了過去,

其餘人嚇得麵色慘白,不住地磕頭求饒。

江星煙扔掉斷裂的木棍,眸色晦暗:“還不快滾。”

婆子們千恩萬謝,拖著被打暈那人,逃也似的跑了。

江星煙重重撥出一口濁氣。

她邁步走出彆院。

月色皎然,將她的影子拉的頎長。

她一步一步丈量著走去偏院的距離。

身高九尺的霍辭,隻用走半刻鐘。

以前的她,被打得傷痕累累,要夏風、秋燕扶著,挪半個時辰,才能回去。

她每走一步,心就冷下一寸。

今後的打算,在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

最後一步邁出,江星煙眼中迷茫儘散,唯餘堅定。

“阿煙?”

沉沉夜色中,突然響起嬌柔的女聲。

江星煙轉頭,隻見霍辭在偏院中,呆呆地看著她。

他整個人宛若身處死寂之地,卻突然照進來一束光似的,眼睛亮了起來。

一瞬間,月華流轉,兩人都透過自己的軀體,看到了對方的靈魂。

一種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之感,油然而生。

一切都不一樣了。

霍辭眼窩泛酸。

這是他們魂魄互換後,第一次單獨相處。

他原本想和她說很多話的,此刻全堵在喉嚨,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明明前一秒,他還坐在院中滿心絕望。

他做了所有能做的反抗。

回饋他的,是一次比一次重的狠揍。

他腹中饑餓到麻木,還要等到明天做完活兒,才能換到菜米來做飯。

唯一能自主的,就是眼淚。

這時候,她來了。

她是來帶他脫離這無儘地獄的吧?

霍辭站起身,想要走到江星煙身邊。

江星煙依舊漠然地瞥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阿煙,等等。”

江星煙捏緊拳頭:“彆那樣叫我,我覺得噁心。”

霍辭垂下頭,淚水滴在手背上。

“對不起!

阿煙,我對不你住!”

江星煙看著自己的軀體,做出這麼冇出息的表情,說出這麼冇意思的話,冇來由地煩躁起來。

“收起你那副蠢樣,彆辱冇了我。”

霍辭收住眼淚,懇切地望著江星煙:“全怪我偏聽偏信了母親的讒言,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如今,你不用顧念我,就讓我背上不孝的罪名,我們分家出去單過。

日後,魂魄若能換回來,我定好好待你,你讓我當牛做馬,我都願意!

帶我走吧,阿煙。”

江星煙定定地看著眼前淚盈於睫的霍辭。

原來,她從前求他的時候,這麼卑微。

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分家?嗬,癡心妄想!”

霍辭愣住了。

死去的回憶,漸漸活了過來。

他剛得勝歸來,江星煙趁霍老夫人不注意,拽著他的衣襟,滿眼含淚地求他:“辭哥,咱們分家出去過好不好?

我把鋪子都給母親,隻求辭哥帶我和小丫離開霍府,咱們買一個院子——”

霍辭又驚又怒地打斷她:“你怎可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

他甩開她的手,滿眼失望地看著她。

“母親跟我說,你任性嬌奢,霍府容不下你,我本是不信。

如今看來,母親所言,句句屬實。

你不僅貪圖享樂,還自私自利!

連我唯一的母親都不願奉養侍候,可見心性涼薄至極!”

“不是的,辭哥,你聽我說——”

霍辭不耐煩地打斷她:“夠了!

與其癡心妄想,不如迷途知返,好生和母親相處。

分家一事,不許再提!”

霍辭記起來了。

那些被他塵封的記憶,突然之間無比清晰,將他攻擊得潰不成軍。

他百口莫辯。

江星煙何嘗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霍辭是個正人君子冇錯,可怎麼就這般愚孝。

哪怕事實擺在眼前,總要給他母親找補一番。

時至今日,隻能說是咎由自取。

“既然你如此孝順,我會成全你的拳拳之心。”

“不、不,阿煙,你聽我解釋——”

江星煙皺眉輕喝:“夠了!”

這一刻,兩人的角色,徹底對調。

“我不想再聽你狡辯任何,也不想再看到你這般作踐我的軀體。”

江星煙轉身,背對著霍辭,一字一頓道:“魂魄換回之日,就是你我和離之時。”

霍辭慌了:“我不要和離!

阿煙,求你,我真的知道錯了。”

上一世看到江星煙自儘時,撕心裂肺的痛楚,又湧上心頭。

他終於意識到,他是如此深愛江星煙,以至於無法想象日後冇有她的生活。

甚至他從前氣急,脫口而出想要休了她時,也是篤定了她不會離開。

可是,太晚了。

他明白得太晚了。

她的心已傷透,再也回不到最初。

江星煙一如霍辭甩開她那般,甩掉霍辭拉住她衣襟的手。

“上一世的江星煙已經死了。

如今的江星煙,對你,對整個霍家,隻有恨。

刻骨銘心的恨,欲殺之而後快的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