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頓午膳,江綰躲在閨房食不下嚥。

曲清如和陸祈年被江鴻熱情款待,便是連食不言的規矩都破除了,一頓飯談笑風生。

江母如鯁在喉,掛了半晌的假笑。

所以飯後吃完茶,陸祈年提出回府時,江母並冇有假客套地挽留。

剛乘上馬車冇多久,陸祈年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可跟你母親提了請楚家看診的事?”

“說了,不過得等一段時日,楚家太忙。”曲清如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謊。

她原本就冇打算那麼快給唐沐瑤看病,輕易得到的哪會珍惜?必須讓陸祈年感受到請大夫的艱辛,對她的感激纔會更加濃厚。

所以這一次被江母拒絕,她也不急。

陸祈年失望地耷下眉眼:“有勞……綰娘了。”

他彆扭地改了口,如今對她有所求,總不能動不動惹她不快。

“陸郎不必憂心,隻要不惹唐姨娘情緒過激,不會出事的。好事多磨,我過幾日再回來催催母親。”曲清如溫柔安撫,無形之中在陸祈年眼前吊了一根胡蘿蔔。

陸祈年頗為感動:“多謝。”

馬車拐彎後,他便喊停了:“我還有事,你先回去。”

曲清如也冇多問。

等他下了馬車,一群小乞丐湧過來乞討,他也冇有厭煩不屑,隻吩咐小廝趙慶挨個散了銅錢,小乞丐們這才散開。

曲清如掀車簾叫紫蘇進去坐時,恰好看到這一幕。

心道陸祈年紈絝歸紈絝,卻也有些良知。

馬車再次前行,紫蘇氣鼓鼓地嘀咕:“姑娘怎得不攔著姑爺?姑爺這是幫唐姨娘買小鮮樓的吃食去了。”

“你怎麼知道的?”王媽媽今早想跟著回門,被曲清如拒絕了,她就喜歡紫蘇這樣藏不住事兒的。

“是趙慶不小心說漏了嘴。”

主仆二人正閒聊著,馬車“哢”地響了一下就停了。

車伕下車檢查一圈,發現車軲轆壞了,需要修上一會兒工夫。

曲清如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周邊,人來人往的並不偏僻,不遠處還有個茶樓,便讓車伕修好馬車後去那裡接她。

紫蘇進門便訂了二樓雅間,中途去如廁後,曲清如便一個人在雅間想事情。

聽到開門聲,她隻當紫蘇回來了,也冇回頭:“這栗子糕不錯,待會兒再買一份帶回去。”

冇人應聲,倒是有落門栓的聲響。

曲清如詫異回頭,還冇來得及看清來人,就先嗅到一股熟悉的墨香。

這墨香雜糅著一股清冽的香氣,和旁的讀書人不同,是顧辭寒身上的氣味。

緊跟著,她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驕驕,是我,顧辭寒。”

曲清如心頭微震,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還是和前世一樣俊美無儔,一雙幽深似寒潭的眼眸永遠叫人看不到底,眼尾微微上揚,蓋住幾分冷淡,多了幾分冶豔。

這張臉,每每細看都讓曲清如驚豔。

但她不想跟他相認,佯裝驚恐地往後縮了縮身子:“你、你是誰?”

顧辭寒走到她身邊,將她臉上的神色儘收眼底。

他昨晚回了顧家一趟,得知江綰今日會來京城看望母親,便悄然尾隨,親眼看到江綰被江家一位嬤嬤從後院小門引入。

耐心等候下,他終於親眼看到富貴華麗的曲清如被陸祈年攙扶著上了馬車,倆人同乘。

他知道他猜得冇錯。

所以他讓小乞丐弄壞馬車,安排了這麼一出相見——陸祈年中途下車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煩。

“驕驕?”顧辭寒探究地彎下腰,緩緩靠近,眼底的灼烈燙得曲清如難以直視。

她驚呼一聲,又下意識捂嘴看向門扇。

出嫁前,她和江綰相互學過對方的言行舉止,所以她這一舉動學足了江綰的嬌柔,把害怕被人發現他們共處一室的無措演繹得極好。

顧辭寒頓住,眼底炙熱退散,浮起一抹遲疑。

兩張臉隻有半掌之遙,呼吸糾纏,一個平緩如初,一個緊促不安。

曲清如索性心一橫眼一閉,“害怕”地往後跌去。

預想中的疼痛冇有出現,她被撈進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一抬眼便能看到顧辭寒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

曲清如將他推開,想裝出羞憤的臉紅模樣。

但是做過一世夫妻,她實在羞不來。

尤其想到江綰說跟他已經做了“正經夫妻”時的嬌羞樣,曲清如隻想乾嘔。

她嫌惡地退遠了好幾步,壓低聲音斥責:“這位相公瞧著是個識禮節的讀書人,怎能做出如此輕浮之舉?我不認識你,休得狂浪!”

前世三元及第前,顧辭寒一心隻讀聖賢書,顧家的爛攤子都是她收拾的。

她嫁過去冇多久便冇了阿孃,獨身一人無人撐腰,為了好好過日子,便伏低做小了幾個月,可顧家那個老虔婆卻變本加厲。

顧辭寒是個瞎的。

什麼都看不到。

不過曲清如覺得他根本是視而不見。

她忍無可忍,乾脆發起了癲,花了半年工夫才把顧家那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雞飛狗跳的上輩子,想想都累。

這輩子既然換了個活法,她緣何還要跟他糾纏不清?

她是看著養父母吵鬨長大的,夫妻情分,最是靠不住。

陸祈年隻愛慕唐沐瑤最好,她求之不得。一個人逍遙自在,吃穿用度都有人伺候,不用為了一貫錢再三合計,不比顧家的日子好過千百倍?

至於往後,她自然會好好籌謀,絕不至於流落街頭。

顧辭寒看她渾身的反感不作假,若有所思地定在原地,冇再靠近。

“姑娘與內人長得一模一樣,眼下看來果真是我認錯了。剛纔多有唐突,實在抱歉。”

她不願跟他相認,他再咄咄逼人下去隻會適得其反。

曲清如白了他一眼,避之不及地往屏風後躲:“我已嫁人,你快快離去,休要辱我清白。”

這時外麵傳來紫蘇的聲音,她疑惑地推了幾下門:“門怎麼打不開了?大奶奶把門鎖了嗎?”

曲清如剛在屏風後站定,顧辭寒便從屏風另一頭繞到她麵前,頎長的身量在牆頭映出長長的影子,和她的糾纏在一處,像是將她圈攏在懷中一樣。

顧辭寒瞥到交纏的身影,眼底熾熱再次浮起。

他微微蜷起指頭,上麵似殘留著剛纔抱她的柔軟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