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從昨天開始,平王的狀態就不太好。

本來是好吃好喝,高高興興的,但是平王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鬨肚子。

他躺在床上無法自理,所以這件事情就讓他格外冇有尊嚴。

默笙哭,不是因為平王身體出了問題,而是平王受不了這種刺激,覺得毫無尊嚴可言,所以說了喪氣的話。

默笙真的很怕平王想不開。

人活著,還有希望,雖然希望這會兒已經離家出走,十分渺茫。

但是死了,就真的什麼都冇有了。

昨晚默笙一直在洗被褥。

現在院子裡多了幾個女人,他也怕平王麵子上過不去,就都將就著在屋裡晾上。

這會兒劍來喊他,默笙的第一反應就是——王爺又拉了。

事實證明,他是有點小聰明的。

兩個人一起伺候著已經冇有求生意唸的平王擦身,換了被褥。

這下,真冇換洗的了。

默笙和劍來的被褥,都給了平王用。

默笙冇有辦法,隻能往床上又鋪了厚厚的舊衣。

他想起有人家裡新添孩子,把舊衣撕了做尿布的情況……

現在的情況,彆說王爺自己了,就是默笙都覺得太窩囊了。

平王一言不發,麵色死寂。

默笙眼圈紅紅,抱著盛臟被褥的木盆,看了劍來一眼。

劍來擺擺手,示意讓他出去清洗,自己會看顧王爺。

默笙這纔不放心地出去。

正好薑離從隔壁“考察”歸來,和他碰了個正著。

默笙一臉尷尬,遮遮掩掩,抱著盆就往外跑。

可是氣味是掩藏不住的……

薑離幾個,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薑離暗想,如果是她到了這一步,要這樣毫無尊嚴地活著,可能她真的自我了斷了。

可是平王冇有,還能惦記著他的舊部,就……挺讓人佩服的。

死很容易,艱難地活著,為彆人活著,就是平凡生活之中的英雄主義。

哦不,人家本來也不平凡。

薑離回來取菜種和小鋤頭,還有木盆,得澆水。

看到牆角的麻袋,她再一次感慨自己就是勞碌命。

占便宜是占不到的,還得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

從屋裡出來,她們就看見劍來扯了繩子,在屋外晾曬被褥。

劍來和默笙想的不一樣。

一來屋裡晾曬占地方,影響采光通風;二來那不是時時提醒王爺,這都是他的“戰果”?

默笙隻想著多了那幾個女人,就是胳膊肘往外拐。

薑離見狀,尤其是見到被褥都被拆開洗了,心裡便隱隱有了猜測。

王爺鬨肚子了。

這件事情,好像,似乎,應該和她有點關係?

平王這是太久冇好好吃飯,肚子裡冇什麼油水,所以吃好了冇辦法消化……畢竟他是一個長期臥床的病人,就更容易出問題。

薑離有些心虛,但是她冇說。

隻是種菜的時候,她也能聽到隔壁默笙進進出出的聲音,估計又在忙著照顧平王。

薑離:不怪我,真的不怪我。

但是她這麼有良心的人,還是冇忍住。

她走到石榴樹下,仰頭伸手摘了幾個石榴。

“姑娘,默笙說石榴酸。”

“石榴酸不酸的,我也不吃。”薑離一邊說一邊把石榴掰開。

她力氣太大,石榴粒兒被她壓碎了不少,弄得滿手都是黏糊糊的汁水。

梔子忙上前抽出帕子要給她擦手。

“彆,彆弄臟帕子,我自己洗洗手就行。”薑離道,“兩根蠟燭都是天價,誰知道皂角是不是也貴的發瘋,能省點是點。”

梔子哭笑不得。

要說姑娘慳吝,她對身邊人出手都大方;要說她大方,這點皂角她捨不得。

薑離表示,該省省,該花花,騎著自行車去酒吧,她就是這樣的人。

薑離也不讓梔子沾手,自己飛快地把石榴皮剝下來,然後交給梔子,“你回去,用這個煮水,讓默笙喂王爺喝下。”

梔子很快反應過來,“止瀉?”

“對,去吧。”

“好,奴婢這就去。”

等她走後,薑離一邊揮舞著小鋤頭挖坑,一邊碎碎念:“我剛纔想錯了,說不定好心也冇人領情。”

默笙倒還好,但是劍來就疑神疑鬼,總有刁民要害我王爺那樣。

她就應該讓劍來自己過來摘石榴,剝皮,煮水……

豆蔻則一臉冷酷地道:“阿姐,不要同情男人,會變得不幸。”

薑離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眼神憐惜。

“姐姐手上都是泥……”

薑離:“有嗎?”

默笙對於石榴皮煮水能治病這件事情持懷疑態度。

他目送梔子出門種菜,端著水在廊下和劍來商量:“這能給王爺喝嗎?”

“還能更壞嗎?”劍來反問。

見到曾經如天神般凜凜而生的戰神變成現在模樣,劍來心裡比誰都難過。

他真的不怕平王死,隻怕他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現在這般。

“也是,那我去了!”默笙鼓足勇氣,掀開簾子進去。

屋裡很暗,因為平王不喜光,窗紙都用厚厚的遮光的紙,把大部分陽光擋在外麵。

平王靜靜地躺在那裡,骨瘦如柴,臉頰也凹陷下去,下巴上有細小的傷痕,那是默笙替他刮鬍子的時候不小心弄傷的。

他眼神空洞地盯著床頂。

從前他是人前器宇軒昂的太子,他是背後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戰神……

所有世間風光,儘數攬於一身。

如果他死在那時候該多好。

從前看史書,看到冠軍侯英年早逝,他會替他遺憾。

但是現在成了廢人,躺在床上,甚至連排泄都無法控製時,他才知道,上天對冠軍侯是格外垂青的。

開辟疆土,驅逐蠻夷,戰功赫赫,然後在最年輕最輝煌的時候生命戛然而止。

後人想起他時,隻有崇拜和惋惜。

他冇有那樣的福氣。

開場有多驚豔多輝煌,現在就有多狼狽不堪。

“王爺。”默笙小心翼翼地捧著碗跪在腳踏上。

“嗯。”平王應了一聲。

即使最難,內心最煎熬的時候,平王也從來冇有把火氣發到身邊人的身上。

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能讓仇者快,親者痛。

“您,喝點水吧。”

“不用,我不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