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但現實逼迫她隻能屈就一邊。
她也曾癡迷於權力帶來的掌控感,生殺予奪,順逆由心。
她想,山終究是小的。
現在思來,那不過是扭曲的自我安慰罷了。她回不去山,便厭棄它。
如今她終於回到了夙夜夢迴的地方。她舉高手臂,撥弄著層層疊疊的樹枝。
原來這山如此遼闊。
人道青山歸去好,青山曾有幾人歸。
陸遠笛無聲地笑了,收回手臂,握住陶眠給她摘的柿子。
他們在山裡繞了很久的路,每次都是陸遠笛指方向,東麵走走,西邊看看。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小陶,”徒弟的聲音愈發地低弱,如果不湊近聽,已經聽不清她的吐字,“就是這裡,拐個彎,到了。”
陶眠沉默著,其實在一刻鐘前,他已猜到了陸遠笛想去的地方。
他依言照辦,揹著徒弟,沿著小徑走,一塊墓碑靜靜地立在月光下。
“看來我的記性……還不錯。”陸遠笛說話微微地喘,陶眠聽見她的笑聲。
她說小陶把我放下來吧,我去跟大師兄打個招呼。
好讓他引我上路。
陸遠笛像是恢複了精力,她被陶眠扶著,慢慢地走到顧園的墓前。
她盤腿坐下,咳嗽兩聲,不小心嘔出了半口血,又被她用帕子仔細擦去,讓自己乾乾淨淨的。
那手帕已經完全被血染透了。
“師兄,”陸遠笛將手帕塞回袖子裡,笑吟吟地望著墓碑,“雖然你我素未謀麵,但很快,我們就要相遇了。”
她說晚了幾十年纔打招呼,希望師兄彆見怪。
陸遠笛低聲絮語,想到哪裡說哪裡。她先給顧園報上了自家姓名,又介紹了個人生平,希望顧師兄能多多照拂,來世讓她投奔個好人家。
說到這裡,她停頓片刻,苦惱。
萬一師兄已經轉世為人怎麼辦呢?罷了罷了,這不去管。總之看在同門情誼上,如果相遇,但願師兄能撈師妹一把,爭取下輩子還做人。
陸遠笛又和顧園說起了三師妹和四師弟,她說師妹師弟比我們當年好啊,最起碼人家到現在都陪著陶眠。十六七歲的你跟我在做什麼呢,到處打打殺殺結下仇怨,還要小陶出山擺平一攤子爛事。
她問顧園出山有冇有後悔過呢,怎麼她懊悔至此。人哪裡能這樣子啊,抉擇了就是抉擇了,為何偏偏要對過去戀戀不忘呢。
如果她能徹底忘情,那皇帝的位置,她還至少能坐個七八年呢。
如果她不曾出山,現在她就能活蹦亂跳地跟著陶眠,再陪師兄過幾十個清明。
人為什麼總是搖擺不定,總是左顧右盼,總是坐在黃金屋裡,卻還惦念牆外的桃花呢。
陸遠笛說著說著,眼淚滑落下來。她安安靜靜地任由淚水打濕衣襟,嘴上仍然在說。
她說師兄你相信輪迴轉世嗎,我想了想,要不你還是彆帶我投胎了。重來一世,我依舊活得糊塗。
她似乎才意識到眼睛裡不斷湧出的淚水,從袖子裡取出唯一的那塊手帕,卻發現上麵滿是鮮血,根本冇有一塊乾淨的地方能用了。
她無奈地收回去,準備隨便用袖子擦擦,另一塊潔淨的帕子遞到她麵前。
陶眠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
陸遠笛笑著接過來,胡亂擦掉眼淚,她故作輕鬆,還能跟陶眠打趣。
“小陶,快把我埋進去吧。那坑留著許多年了,終於能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