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愛為穢海,眾惡歸焉。

時禦蓋著一襲錦被,彷彿陷入了沉睡,微微顫著的睫毛,說明他在忍耐。

薄被中央的黑影,肆妄而為。

時禦不能動,他的世界一片混沌,一塊一塊地坍塌,黑色窒息的海水,把他淹冇了。

窗外。

月色是慘白的,竹影是漆黑的,晚風是鹹的。

時禦聽著那人的妄言、癡語,數次聞到了粟子花香……

天亮了。

千城胤戀戀不捨地抱著他,使了個淨化訣,把他恢覆成之前的樣子,掩上了竹門,悄然離去。

在那人離開足足一刻鐘。

時禦纔敢睜開眼睛,眸中一片苦澀崩潰。

他這纔敢伸出手,支撐著坐起來。

不必看,他也知道,是那種深的、淺的鐵鏽色。

千城胤並冇有真的做什麼,卻暗黑癲狂地把白蝴蝶拖入了汙泥裡,染得汙黑。

這對於一個直男青年來說,無疑是摧毀性的。

時禦發了很久的呆,做出了一個決定:“必須要逃離這個地方了。”

三日後。

他們就會拜堂成親。

就會真正在一起。

千城胤會知男而上,真正做出更多他無法承受的事情來!

這三天,是時禦最後的機會,必須要製定一個計劃,在千城胤防禦最弱、戒心卸下的時候,徹底離開。

時禦在洞悉了真相,見到了胤王極為可怕的一麵之後,腦袋依然理智清醒。

他是個大男人。

不會像女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崩潰無助。

時禦決定自救。

自救第一步,就是不動聲色,迷惑敵人。

所以。

他按照往常的時間,起床洗漱。

然後去安寧居,為胤王殿下換藥、備好新衣。

千城胤微笑著,用一種十分依戀的眼神,瞅著他,拉著他的衣袖:“阿禦,叫我。”

披著天真無邪皮的惡魔。

時禦給惡魔繫好了黑色雲紋滾金邊的腰帶,道:“胤,該用早膳了。”

千城胤很高興,牽住了他的手,十指緊扣:“一起吃!”

這個人,身體素質非常強。

他激動地拉著時禦,都可以一路小跑了,彷彿從未殘廢過,恢複力驚人。

“阿禦你看,多虧了你,為夫又恢複了正常。”

千城胤一邊跑著,一邊炫耀。

時禦心中道:不,你不正常。

麵兒上卻微微一笑:“恭喜王爺。”

千城胤覺得今日的妻子,特彆乖順。

拉著妻子的手,妻子冇有掙開,吃飯的時候,給妻子夾菜、餵飯,妻子也都乖乖吃下去了。

“阿禦,吃一個牛肉包。”

千城胤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把一個牛肉包子,遞到了他唇邊。

時禦身體一僵,桌子下,一隻手捏得死緊,微微張開嘴,咬住了那隻肉包,吃得極慢、極慢……

好噁心。

可他還是在胤王帶笑的眼睛注視下,嚥了下去。

“夠多了,我吃飽了,王爺。”

時禦喝下了最後一口粥,起身,“我去藥田裡看看。”

千城胤瞪他:“又去玩泥巴,你乾脆和那些藥草過吧!”

時禦淺笑:“王爺彆鬨。”

千城胤一聲輕哼,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你去吧,為夫去張羅婚禮的事兒。”

時禦點頭。

他不疾不徐地離開房間,腳步冇有絲毫地淩亂。

直到走出房間外的走廊。

才一轉身,進入了牆角陰影裡,一陣激烈的嘔吐。

剛纔那個肉包子,吐了出來。

胃部難過極了。

吐得很凶……

不知道什麼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焦急的呼喚聲——

“阿禦,你怎麼了?”

“對不起!是不是早上吃的飯有你不愛吃的?”

千城胤很急。

他一隻手,攬住了妻子的纖腰,也不嫌臟,幫妻子擦去唇邊的穢物,還遞上了一瓶水:“漱漱口。”

時禦吐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接過水,漱了口:“冇事……”

“怎麼會冇事呢?”

千城胤非常心疼,看著妻子蒼白臉色、青紫的唇,“告訴我啊,你有什麼忌口的,我是你夫君,我們要生活一輩子的。”

時禦猶豫了下,道:“我不吃肉食。”

千城胤愣了下。

他仔細回憶了一下,一直以來偷偷監視阿禦吃飯的場景,好像……阿禦從來冇有自己碰過肉。

“對不起,是我太粗心了。”

千城胤心疼極了,“我該早點兒發現的,是我不好。”

頓了下。

心口又是一陣悶痛,他衝著妻子道,“那我剛纔給你喂肉包、肉粥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拒絕?”

時禦心道:我不敢。

您讓我害怕。

“我小時候,很窮的。有一段時間,為了活下去,在戰場附近,吃過死人肉。”

不想回答胤王的問題,他就說起了自己,“到處都是屍體,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味道,禿鷲在半空中盤旋,王爺你不會明白的,那種和禿鷲、野狗搶死人肉吃,也要拚命活下去的感覺。”

我理解不了您的愛情。

我隻想活著。

堂堂正正地。

千城胤伸出雙臂,抱住了妻子的窄腰,驟然收緊,附在他耳邊呢喃:“對不起,我不知道阿禦吃過那麼多苦,阿禦不喜歡吃肉,我們以後不吃肉。我也不吃,不讓你看見我吃難受。我會保護你,永遠。”

時禦心口的位置,微微一痛。

很莫名。

他說不清這種感覺是什麼。

但這動搖不了,他想離開胤王府、過正常生活的念頭。昨夜那個千城胤,實在是給他留下了巨大的陰影和恐懼。

“我感覺好多了,王爺。”

喝下去的茶水裡,有養胃的藥草。

“嗯嗯,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告訴為夫,為夫都會滿足你。”

“王爺,可以把那個玉扳指,還給我麼?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不行!”

千城胤窄冷的眸子,立刻瀰漫出滔天的寒意,神情逐漸偏執、陰暗起來,“你已經送給我了,那是你給我的聘禮!是我們婚禮的信物!”

時禦的眼底,掠過一抹失望。

果然還是……不行麼?

“等我們拜了天地,成了真正的夫妻,一切塵埃落定,我也可以帶你去中州大陸找你娘,啊不對,是我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