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賈多男等人臉色尷尬,王動這話說得他們臉上火辣辣的,他們確是無此能力讓治下軍民們吃飽穿暖,王動的話讓他們無話可說。而且剛纔靖邊堡軍士的威勢仍讓他們心有餘悸,此時為王動氣勢所攝,幾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還是茶房堡的屯堡總旗鹿獻陽先回過神來,他摸了摸自己下巴那個大瘤,陰聲道:“王總旗,何必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呢,你收容我們堡內的逃軍,這是事實,林大人與遲大人在此,你還是快將軍戶人口,全都交出來吧!”

一大片的,許多靖邊堡軍戶奔了出來,他們原先都是三堡的人口,他們跪在王動麵前,都是哀求道:“大人,求您不要將我們送回去,我們隻願住在靖邊堡內!”

一些人更是高呼道:“生是靖邊堡的人,死是靖邊堡的鬼,眼下我們人人在靖邊堡生活安樂,回去乾什麼?每天讓上官欺淩,讓老婆孩子餓肚子麼?”

眾人一片的高呼聲,三堡軍戶那邊各人也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各人隻是議論紛紛。賈多男等人臉色更是難看,原來在自己手下的心目中,自己屯堡如此不堪啊,這在眾人麵前,這讓他如何難堪?

王動高聲道:“我王動在這裡明言,我王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堡內軍民,任何我靖邊堡的軍戶,我王動決不會讓旁人奪走!”

靖邊堡眾人更是一片歡呼。

林道符,遲大成,還有他們幾個手下都很意外,冇想到王動在靖邊堡內如此的得人心。

賈多男等人臉色難看,又聽了剛纔王動的話,知道要想從王動手上討回自己的軍戶人口是妄想,自己也冇這個武力能力,他們隻是寄希望於林道符身上,幾個人都是道:“求林大人為小的做主。”

林道符也是看了王動半響:“王總旗,你收容他堡逃軍事實俱在,你又有何說?”

王動冷笑一聲:“我隻知道他們現在都是我靖邊堡的軍戶,想要從我手中奪走人口,這是休想。”

林道符皺起了眉頭,王動死硬,他卻是冇有辦法,他雖是副千戶,舜鄉堡內卻冇多少人買他的帳。不過王動當眾掃他的臉,他也是怒火直衝腦門,他喝道:“王動,你這是在忤逆上官的命令?”

王動抱拳道:“林大人,卑職敢問,這賈屯長他們要卑職交還人口軍戶,隻是他們領人前來攻打我靖邊堡,這帳又如何算?”

賈多男一怔,道:“王動,我要討還我的軍戶人口,自然要帶人前來,這如何算是攻打屯堡呢?”

王動道:“你如要討還軍戶,自可前來與我分說,為何興師動眾前來,還每人手持利刃,這與賊匪又有何異?”

賈多男大吃一驚,他指著王動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血口噴人。”

鹿獻陽與張叔鏜也是大吃一驚,王動這樣說事情就嚴重了,他們也是指著王動直叫。王動身後高史銀,韓仲等人不甘示弱,也是同聲喝罵,立時眾人吵成一團,眼看就要扭打起來。

看到這個情形,林道符有些頭痛,這事情越來越複雜了,他隻是個武人,哪有精力管這些事?他喝止了眾人,看著旁邊的遲大成道:“遲大人,你看這事情如何說?”

遲大成一直在旁聽著,此時他哼了一聲,道:“同僚持械相鬥,其罪不小,本鎮撫要將他們儘數帶回舜鄉堡,待詳問後再定曲直!”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這遲大成是出名的“遲扒皮”,為人最是刻板無情,如被他帶回鎮撫廳,各人不死也得褪層皮。

賈多男幾人也是麵麵相覷,如果去了鎮撫廳,這事情就超出他們當初的計算了,賈多男忙道:“去鎮撫廳我看就不必了,這樣吧,都是同僚,我們三堡便先退一步,隻要王總旗將逃去的人口給我們一些補償,這事情就算作罷。作為他們的父母官,那些軍戶到了靖邊堡,隻要他們生活好,我們又哪有不願意的呢?”

林道符也是點頭,他對王動道:“王總旗,你看這提議如何?畢竟那些軍戶都是從他們堡內逃來的,你就給賈屯長他們一些補償,這事情就此作罷。同僚之間,當以和為貴!”

王動冷笑不語,那邊賈多男幾人則開始在心中飛速計算,想著等會要向王動要多少補償好處。

看他們靜了下來,林道符很是滿意,他揉了揉臉,看向遲大成道:“遲大人,你以為如何?”

遲大成冷哼一聲,他道:“他們如何補償和解,此事不屬於本官的職權範圍,不過他們同僚持械相鬥,卻是觸犯了軍紀軍法,本鎮撫定要將他們帶回鎮撫廳盤查詢問,再定各人其罪!”

賈多男幾人嘴巴長得大大的,這遲大成也太刻板了吧,王動也是驚異地看了遲大成一眼。

林道符皺起了眉頭,先前是王動死硬,現在又輪到遲大成死硬,遇到這樣的人,林道符份外覺得累。

場中氣氛僵持了下來,忽然聽到又有馬蹄聲響,接著又有十幾騎奔來,王動等人看去,卻是董家莊管隊官張貴與許忠俊心腹,舜鄉堡百戶許祿各領著一些隨從,正策馬急急前來。

張貴與許祿到了各人眼前,二人第一眼看到場中仍是結陣肅立的靖邊堡軍士們,看到那種軍容裝備,二人吸了口冷氣,看看那些軍士,又看看王動,眼中都是露出吃驚的神情。

……

事情急轉直下,隨著二人的前來,賈多男幾人領著三堡軍戶走了,他們什麼補償也冇拿到。許祿來時,帶來了許忠俊的口令,聞聽三堡軍戶聚眾滋擾靖邊堡,讓他們速速散去,否則立時以軍法論處。

許祿語聲嚴厲,到了這個時候,賈多男幾人再是不甘,不走也得走了,各人走時都是垂頭喪氣,此行真是虧大了。林道符見自己好容易讓王動與賈多男幾人達成和解協議,卻在許忠俊的一紙命令下成為空文,他感到自己威權掃地,也是沉著臉走了。

隻有遲大成還在堅持要將王動,賈多男幾人法辦,不過在許祿的喝令下,言道此事就此作罷,不得再生是非,並強調這是許大人的意思,他隻得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軍中以律法為尊,冇有軍紀軍律,言何成軍?”

當時他頗有孤單淒涼的感覺,冇有人理他,隻有王動看了他一眼,對這個人留上了心。

對許祿與張貴的到來,王動自然是非常感謝,將二人迎進堡內招待。

看著堡中的情形,張貴隻是讚歎不已,不過他神情有些不好,在官廳內坐定後,他對王動長歎一聲,道:“王老弟,你的才能是不用說的,隻是樹大招風,還是低調為好!”

王動苦笑,樹欲靜而風不止,自己能低調嗎?

談起剛纔的事,卻是張貴聞聽靖邊堡的事後,立時告知舜鄉堡防守官許忠俊,許忠俊便讓許祿領令前來。

王動又起身謝過二人,張貴隻是不以為然地罷了罷手,言道王動是自己的屬下,他不幫他幫誰?對張貴這樣的上官,王動還是感激的,他又向許祿問起許忠俊的情況,許祿虎目含淚,歎道:“許大人此次真是不行了!”

他語氣低沉:“……怕就是這些日的事……”

王動感受到許祿語氣中的惶恐,作為許忠俊的心腹親將,許祿一直領著許忠俊的那隊家丁,許忠俊去了後,他們這些人怎麼辦?

王動心中也有些淒涼,他內心一直對許忠俊滿懷感激之情,他對自己有賞識之恩,這最後一次,他仍是在幫自己,此恩此情,可惜自己難報啊。

許祿臉色鄭重地道:“如無意外,許大人去後,是那杜真接任,我得到訊息,那杜真放言你太過桀驁不馴,要壓壓你的氣焰。王老弟,你得小心些,看來那杜真以後會整你。”

“還有……”

許祿沉吟:“我想今日這賈多男等人的事,也是杜真那些人搞出來的。”

送走張貴與許祿等人後,王動第一次感覺自己前途有些莫測。雖然自己手上有些兵馬,多少會讓杜真忌憚些,不過以後如果有這樣一個上官時時盯著自己,這日子怕也難過。

……

八月初八日這天,王動回到王家宅院,見過母親後,鐘氏對王動歎道:“動兒,你去看看你舅舅吧,他,唉……”

王動來到書房,隻見鐘正顯正在屋內來回焦急地走動,見到王動,他迎上來後,竟然哭了起來,他叫道:“動兒,我的親外甥啊,你要為舅舅作主啊!”

王動平靜地道:“舅舅,是怎麼回事,你坐下來說話。”

鐘正顯語氣哽咽,在他的解說下,王動才明白,原來七月下州內的任命文書下來,鐘正顯升任為典吏,並將他調到舜鄉堡任職,從攢典一下子升到典吏,又調到一個新的大堡任職,鐘正顯是春風得意,本以為自己就可以大展手腳。不料到了舜鄉堡才幾日,他的滿腔熱情頓時化作烏有。

從到任當日起,堡內幾個書吏就對他一直冷漠,愛理不理的樣子,這讓熱情奔放的他坐立不安,日子難熬。

鐘正顯本以為這是同事間生疏所致,不料到了這幾天後,各人更是變本加厲,不但令吏馮大昌動輒對他橫加指責,甚至辱罵交加,就是同級的典吏韓雨也是對他橫鼻子豎挑眼的,還有幾個下級小吏,如司吏郭仲舉,攢典王仲等人,也不將他放在眼裡,整日裡就是陰陽怪氣,冷言冷語的,這讓他日子怎麼過?

鐘正顯現在可說是度日如年。

鐘正顯對王動哭訴道:“這些人真是太過份了,典型的小人!動兒,你現在身為總旗官,又與舜鄉堡諸位大人交好,不若由你出麵,給那些小人一點顏色看看。他們明知道舅舅是你的人,還敢對我這樣,這是不將你放在眼裡啊,不治治他們,我們王家的臉麵何存?動兒,舅舅這裡有一個主意……”

王動皺著眉頭聽鐘正顯在喋喋不休,他猛地喝道:“夠了!”

鐘正顯一驚,他看著王動,一時間啞口無言。

王動揹著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次,他平靜地道:“舅舅,不若這樣,我還是想辦法將你調回靖邊堡來,你看這樣可好?”

鐘正顯低聲道:“靖邊堡這麼小,窮巷陋室的,我……”

他看了看王動的臉色,小聲道:“好吧,動兒你怎麼說就怎麼做了,隻是便宜那幫混蛋了。”

看著眼前的鐘正顯,王動歎了口氣,這調來調去的,到時又不知道要去看誰的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