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棠朝回到主樓時,趙妍欣正靠在貴妃椅上看書,她抬眸看向她,口吻隨意又溫柔,“棠棠,聽張媽媽說你又不肯吃藥?”

蘇棠朝抿抿嘴,委屈巴巴的說:“我不想吃藥。”

張媽端著托盤上前,上麵是幾顆白色藥片和一杯純淨水。

“哎喲,我的棠棠小姐,夫人都是為了你好,你就趕緊把藥吃了吧。

不然到時候感冒了,會很難受的。”

趙妍欣眼帶微笑,“棠棠乖,把藥吃了,再休息一下,就不怕感冒啦。”

蘇棠朝見趙妍欣態度堅決,眼睛掃過她右手無名指,愣了會神,又看向張媽媽遞過來的藥,猶猶豫豫的還是接了過來。

在兩人略帶壓力的注視下,將幾顆白色的小藥片放進嘴裡,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

咕嚕一聲,藥片下肚。

蘇棠朝擦了擦唇角沾染上的水珠,張開嘴巴給趙妍欣看,像隻可愛的小狗一樣向主人討賞,“媽媽,我乖乖吃藥了。”

趙妍欣露出滿意的笑容,伸手摸摸她的頭,“我聽說你今天出去玩不開心了?”

她的聲音柔柔的,“棠棠,外麵有好多壞人呢,不要讓他們影響你的心情。

你放心,媽媽會保護你的。”

蘇棠朝漂亮的眼裡都是憂鬱,“媽媽,他們好壞,喜歡騙人,還總是耍我。我不開心。”

趙妍欣將她摟進懷裡,輕柔的聲音如同蠱惑般輕輕飄蕩在空中,近在耳邊卻又似飄在遠處,“冇事,你還有媽媽愛你,永遠愛你。”

蘇棠朝往她懷裡靠,依賴地摟著她的腰,就像雛鳥對母鳥的依戀,“媽媽,我也愛你。”

趙妍欣摸摸她的頭,“隻愛媽媽嗎?”

蘇棠朝點點頭,依戀的說:“嗯,棠棠隻愛媽媽。”

“隻聽媽媽的話嗎?”

“是的,隻聽媽媽的話。”

趙妍欣化著精緻妝容的臉上盛滿溫柔,“棠棠最乖了,吃完藥就回房休息吧 。”

蘇棠朝親熱地在趙妍欣臉上親了親,甜甜的說:“好的媽媽,那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趙妍欣看著蘇棠朝那張乖巧漂亮的臉蛋,神情有一刻的若有所思,很快消失無蹤。

她換上寵溺溫柔的笑,“好的,去吧,好好休息,吃飯時我會讓張媽媽去叫你。”

蘇棠朝軟軟的說:“好的媽媽。”

等回到房間,將房門關上。

蘇棠朝掛在嘴邊乖巧的笑容慢慢消失,她匆匆走進洗手間,對著馬桶伸出兩隻修長的手指往喉嚨裡摳。

一下,兩下,三下……

嘔……

她不斷乾嘔,很快,胃裡有了痙攣的反應,帶動著幾顆裹著胃酸的白色藥片從喉嚨裡噴出。

剛剛當著趙妍欣和張媽媽的麵吃進去的幾顆藥片隨著反胃的嘔吐聲,掉進馬桶裡。

她伸出顫抖的右手壓下水箱開關,“唰”一聲沖水聲,白色的藥片隨著旋轉的水旋渦直接被帶入下水道。

整個過程,動作熟練,乾淨利落。

蘇棠朝麵色淡淡,彷彿一點都感受不到疼痛和難受。

她漂亮的小臉上一掃在所有人麵前的單純天真,一抹與那張臉蛋極度不符的冰冷出現在她黑沉沉的眼底。

蘇棠朝走到洗手檯前打開水龍頭,兩手捧著水往臉上潑。

她抬頭看向鏡子裡的自己,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冷漠地看著滿臉水珠的自己。

一滴,兩滴,三滴……

不斷有水珠從她嬌嫩的臉順著肌膚滑落,她一動不動,定定地看著自己那種麻木的臉。

看久了,鏡中的那張臉變得越來越陌生。

這是誰?

她有些疑惑。

突然,趙妍欣那張貴婦臉在鏡子中浮現,笑得溫柔又寵溺。

尤其那張豔豔的紅唇,一張一合好像在對她說什麼。

蘇棠朝眼睛像被刺痛一樣瞬間發紅,她撈起一把水向那張臉狠狠潑過去。

水珠砸在那張浮在半空中虛偽的臉上,將飄忽的臉皮撞得四散。

蘇棠朝麵無表情地將身上的衣服褪儘,她看著自己,目光一寸寸似要將自己吞噬。

她伸手撫摸上,每一寸,細膩,柔軟。

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張男人清冷矜貴的俊臉。

他一臉淡漠地看著她。

她睜開迷濛的雙眼,水霧散儘,隻剩下空洞與自我厭棄。

她努力調整臉上的表情。

從天真懵懂,可愛純真,神采飛揚,楚楚可憐,嫵媚動人,到悲傷憤怒,再到一臉麻木。

最後迴歸天真無邪。

她冷冷地盯著鏡中的自己,不斷練習各種表情,樂此不疲。

突然,她似乎覺得很有趣,咯咯咯地笑起來,朝鏡中的自己眨眨眼,轉身進入淋浴間。

……

夜色如墨,萬籟俱寂。

清冷的夜光透過大麵積的落地窗,灑公主床上漂亮如天使的少女身上,為她鍍上一層朦朧的亮光。

此刻,美麗的少女一身白色棉質睡裙,如鴉羽般的睫毛沾上淚珠。

她眉頭緊皺,瞳孔在眼皮底下胡亂滾動,她的額頭早已冒出細細的汗珠。

可憐的小天使正在噩夢中苦苦掙紮。

蘇棠朝感覺自己被如濃墨般的黑暗潮水吞噬,她掙紮著想要醒來,卻隻能無意識從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哽咽。

女人淒厲的慘叫聲和求救聲刺得她耳膜疼痛,她躲在黑暗的衣櫃裡,透過細細的縫隙驚恐地向外偷看。

一個長相極美的女人被幾個男人折磨,他們將她的衣服扒光,用鞭子在她白皙**的身體上鞭打,嘴裡不斷吐出羞辱的話語。

長達幾個小時的折磨,女人已經奄奄一息。

她光滑柔順的烏黑長髮此時卻如同稻草般乾枯雜亂,淚水在她美麗白皙的臉龐上縱橫交錯。

女人瞪著絕望的雙眼,痛苦的哼叫從她喉嚨深處溢位。

她忽然朝蘇棠朝看來,她滿眼痛苦,生不如死。

卻在對上蘇棠朝驚恐的眼神時,眼淚如同珠子般不斷掉落。

棠棠,彆怕……

棠棠,彆看……

女人嫣紅的嘴唇幾乎被咬爛,她努力不讓痛苦的聲音溢位。

她怕嚇壞她。

可身上的幾個男人卻不肯放過她,漫長的折磨……

終於,女人一動不動,漂亮的大眼睛像一口乾枯的深井,黯淡無光,她的眼皮甚至連動都不動一下。

蘇棠朝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她像被人從嘴巴裡塞下燒紅的滾燙的鐵石,從喉嚨到心口,無一不灼熱。

她的心被燙了一個大洞。

寒風灌進去,呼呼作響。

靈魂劇痛,痛不欲生。

她嗚嚥著醒來,大汗淋漓,身體卻如墜冰窖。

噩夢,永無止儘的噩夢。

眼淚斷了線一樣大顆大顆往下掉,她臉上的表情卻是淡漠,眼神空洞和茫然。

隻是不斷掉眼淚。

她伸出雙手將自己圈住,雙眼望著窗外黑黝黝的夜,視窗的枝椏被風吹著輕輕敲打玻璃,發出哢哢的聲音。

她**著雙足邁腿下床,快步來到窗前,撒氣般將樹枝一扯,狠狠折斷再用力一甩,樹枝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敲打玻璃的哢哢聲也消失了。

她站在窗前,烏黑長髮隨風飄揚,巴掌大的瓷白小臉泛著病態,勾唇一笑。

卻是那麼地天真單純。

極致的反差,黑與白,媚與純,在她絕美的小臉上,矛盾而衝突。

卻又神奇地和諧,彷彿她天生就是這樣。

她是天使,她也是魔鬼。

她呢喃著說:

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