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保定車站外。

那中年漢子見於思洋同意了,連忙點頭哈腰地說道:“就一袋煙的功夫,就一袋煙的功夫,不會耽誤事。”

看著那兩車把式離開的背影,於思洋心說,好說好商量還不行,非要整出點顏色來才上道。

這時馬大勺一旁過來說道:“小洋子,你們在這先談著,俺就先不等車了,你就先給俺一個班,俺去給大夥到對過整些吃的,對了,一會可給俺留下一輛大車,好把買來的東西拉回去。”

“行!你就先去,這大車一定給你留下。”

於思洋回身一擺手說道:“趙小四,你們班隨馬大勺去,對了,看看能否買些白布來作為繃帶,東西多了俺再派車來拉。”

“好咧!”

於思洋順手將自己的那有紅布塞子的水壺摘下扔給趙小四,趙小四接過說道:“保證給你裝滿。”

這邊,那中年漢子一把將那五十來歲的老漢拉到一旁低聲說道:“老馬頭,你這何苦呢!”

那五十來歲的老漢嘀咕道:“俺還要等東家的貨呢。”

那中年漢子一番勸說道:“老馬頭,你們東家的貨今天指不定不能按時來,你瞅見冇,大柱子他們的貨昨天就冇按時到,這都到這會了還冇來,咱就先賺點再說吧,再說,如果這些軍爺要是來硬的,那咱們不是還得乾嗎,到時一個子也彆想得到。”

那五十來歲的老漢想了想,歎口氣說道:“哎!這是什麼世道。得,就這麼辦吧。得財,那你就去跟那老總說說。”

那中年漢子再次確定道:“老馬頭,你可彆再反悔了,俺可去了。”

那五十來歲的老漢微微點點頭,擺擺手說道:“不會的,你快去吧!”

在等待的這個功夫,於思洋這纔想起趙大興送給他的鋼筆,他掏出來仔細端詳起來,這是一支銅製筆桿的鋼筆,整個筆是黃銅的本色,在筆桿的下端,於思洋發現有刻過的痕跡,於思洋藉助路燈看過去,筆桿一麵刻著抗戰到底四個字,另一麵刻著一個五角星。

於思洋看著鋼筆上的五星想著,趙大哥會不會真是共黨呢?他在永定河邊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時,那中年漢子重新返回到於思洋麪前,點頭哈腰地說道:“老總,都說得了,你看這定錢是否先給俺們。”

於思洋將鋼筆重新插回上衣兜,伸手從下衣兜裡掏出四塊大洋,隨意向那中年漢子一拋說道:“這還差不離。大哥你貴姓?”

那中年漢子接過四塊大洋說道:“老總,俺鄉下人那有什麼貴姓,俺叫李得財,家是觀山縣南小李莊的。”

於思洋用下巴一指那五十來歲的老漢問道:“那他呢?”

李得財馬上用眼光瞟了一眼說道:“那是老馬頭,名叫啥咱還真不知道,俺們都叫他老馬頭,他也是觀山縣的,在縣城北的馬家營,那兩位家都在滿城。”

於思洋點點頭說道:“你們先準備準備,等俺的人整了吃的回來,咱們再一塊走。”

李得財馬上點頭哈腰地說道:“行,行。俺們不用什麼準備,隨時聽老總你的吩咐。”

於思洋一擺手說道:“那就等著吧。”

正在等候馬大勺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亮了,一支遊行隊伍喊著口號來到車站過來,大夥這時都把目光投向遊行隊伍。

於思洋看著眼前的遊行隊伍,一下子把思緒拉到了五年前的1932年,那時,在北京,自己也是遊行隊伍中的一員,那是要求少帥出兵打回東北,同樣是激昂的高呼口號,同樣是向周圍觀眾散播傳單,想起當年的往事,令於思洋心潮彭拜,熱血沸騰。

就在這時,就聽見附近有一個年青女聲清脆地叫道:“爹,你怎麼還這,咋還冇回觀山?”

於思洋聽見喊聲,眼睛順著聲音看了過去,隻見馬大叔身旁站立了兩個女學生,一個看上去美麗大方,朝氣蓬勃,正緊緊挨著馬大叔,於思洋心想這應該就是馬大叔女兒。

隻見馬大叔對那女學生說道:“閨女,這東家的貨還冇到。”

跟在馬大叔女兒身後的那個女學生由於被前麵的女生擋著了臉,但看那曼妙身材也一定是個美女,這時,那女生也同時對馬大叔喊道:“馬大叔好!”

馬大叔對那女孩微微點頭說道:“是陳姑娘啊。”

由於視角的關係,於思洋看不太清楚另外那個女孩,但對那馬大叔的女兒,第一印象就讓於思洋有種親切感,感覺她就像看到家鄉那鄰居家的妹子,特彆是她那烏黑的頭髮,梳成兩條不長的辮子,垂掛在耳旁,上麵還結著兩個大紅色的蝴蝶結,好像兩隻漂亮的蝴蝶在花叢中飛舞,頓時讓於思洋的眼睛定格在馬大叔女兒的臉上。

這時,馬大叔女兒說道:“爹,這日本鬼子馬上就要打到保定來了,你咋還不先回觀山呢?”

馬大叔說道:“閨女,這東家的貨還冇接到,再說,這些軍爺已經征用了我們的大車。”

說到這,馬大叔女兒這才發現在這四輛大車周圍全是全副武裝的軍人,其中一個軍官正直直地盯著她。

馬大叔女兒幾步來到於思洋麪前說道:“喂!當兵的,你們要乾嘛?”

於思洋立刻從呆想中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向二女敬禮說道:“二位同學,我們是國民革命軍東北軍第五十三軍的,我們奉命在保定北部漕河一線建立陣地,守衛保定。這征用大車是為我們拉軍火的。”

“東北軍的?!你們就是東北軍,就是那支隻會逃跑的東北軍吧。”馬大叔女兒刻薄地說道。

馬大叔女兒的話大大傷害了於思洋,於思洋當即瞪著眼大聲反駁道:“這位同學,你可要說清楚了,我們東北軍可不是逃跑的軍隊,在長城,我們與日本鬼子血戰,可國民政府給我們援助了嗎?逃跑!?就在一週前,我們在永定河防線上與日本鬼子血戰,我們冇有得到國民政府一兵一彈的增援,我們逃跑?告訴你,就在這一週前,老子們的一個連,堅守在陣地上,一百五十號弟兄,下來時,隻剩下了六十來人,這還是後來又補充上去了四十人啊。就是這樣,也冇有讓我們下去休整,這又拉來要守衛保定,我來問問你,其他軍隊呢?”

於思洋腦袋一熱,一下子衝著馬大叔女兒吼了起來,馬大叔女兒杏目一瞪,正準備反駁,她旁邊的那個端莊秀麗的女孩怕她吃虧,急忙向後一拉馬大叔女兒上前說道:“對不起!這位軍官先生,是我們同學說錯了,俺向你道歉。”

於思洋一聽那聲音,感覺十分悅耳,不經將目光看向此女,二十來歲的年齡、大大的眼睛、長長的睫毛、白皙的皮膚,一頭漂亮的頭髮,烏黑油亮,又濃又密,絞成兩根大辮子,一身合體的學生裝,將苗條的身軀襯托的婀娜多姿,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於思洋頓時心中暗歎,這女孩真是太漂亮了!

馬大叔女兒還不服氣地低聲嘀咕道:“他們就是逃兵。”

於思洋這一吼,也一吐心中的鬱悶後,也好受了些,見人家女孩子主動上前道歉,也恢複平靜的笑容說道:“冇什麼,俺們東北軍讓世人誤會的太多了,剛纔俺也是太激動了。”

見這軍官還向她們認錯,那個端莊秀麗的女孩伸出手來說道:“你好!我叫陳秀娟,是保定醫士學校的,她叫馬桂花,是學新聞的。”

於思洋馬上將手在軍裝上擦了兩下,這才伸手輕輕握了一下後說道:“二位同學你們好!俺叫於思洋,是346旅692團三營八連的一名排長。”

馬桂花隻是冷哼了一聲,而陳秀娟卻馬上與於思洋熱情地交流起來。

見這二人一下子就聊了起來,這讓一旁的馬桂花大跌眼鏡,這還是自己平常認識的那個文靜少語的陳秀娟嗎?她平常都不怎麼與男生言談,今天這是怎麼哪?

就在馬桂花疑惑地時候,陳秀娟突然爬上了馬大叔的大車上,雙手抓住自己的大辮子,大聲說道:“同學們,大家靜靜,讓俺來為東北軍弟兄們喝支《鬆花江上》。”

周圍原本喧鬨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接著陳秀娟就放聲歌唱起來,悠揚歌聲一唱出。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裡有森林煤礦,

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東北鬆花江上,

那裡有我的同胞,

還有那衰老的爹孃。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歌聲以含著熱淚的哭泣似的音調,唱出了東北軍軍兵悲憤交加的聲音,當歌聲響起的那一刻,於思洋便被這歌聲帶入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中,六年來為之魂牽夢縈的故鄉再次出現在他麵前,廣茅無垠的鬆嫩平原,在他麵前次第鋪開,於思洋彷彿又聞到了大豆的芬芳,高梁的清香。

熱淚,隨著歌聲不可遏止的順著於思洋的臉頰淌落。

自從九一八之後,於思洋和他的戰友們與故土闊彆六年多,六年多啊!人生能有幾個六年?然而,想要回到那可愛的故鄉卻不知道要到猴年馬月了。

於思洋和他的士兵們頓時被感染,幾乎同時跟著陳秀娟大聲吼唱了起來。

九一八,九一八!

從那個悲慘的時候,

脫離了我的家鄉,

拋棄那無儘的寶藏,

流浪!流浪!

整日價在關內,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