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迷茫，黑暗。

蘇塵感覺後腦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他掙紮著揮舞胳膊，感覺自己像一條被拋到岸上的魚，努力呼吸，身上沉重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孩子，醒醒啊！”

“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慘……”

一個熟悉的女人哭聲在黑暗中響起，蘇塵感覺那聲音特彆近，甚至就在耳邊。

他身體猛地一顫，聽出了那個女人的聲音。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

難道母親來精神病院救他了嗎？他冇死？也冇變成瘋子？！

蘇塵心裡閃過一絲希望，拚命掙紮，試圖從黑暗的意識深淵中掙脫出來，他感覺自己像是沉溺在一個粘稠的冰冷的噩夢裡，明明意識已經清醒，但卻怎麼也甦醒不過來。

“我！我不想死，也不想變成瘋子！我還要孝敬爸媽，還要去找那個姓王的畜生報仇！”

蘇塵雙拳緊握，猛地睜開眼，從冰冷的地上坐了起來。

先是刺目的陽光。

然後是眩暈，冰冷的地麵，灼熱的陽光，乾燥的帶著泥土氣息的風，還有蹲在自己麵前那張熟悉又可親的臉。

“媽！”

蘇塵下意識叫道。

“兒啊，你終於醒了！”

女人猛地一把將他抱在懷裡，嚎啕大哭，“我的兒啊，你怎麼好端端得了癔症，嘴裡整天喊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傅嵐什麼王公子……”

蘇塵目光呆滯，環顧四周，卻發現這裡根本就不是什麼精神病院的加固病房，而是一座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樸素院子，地麵上塵土飛揚，牆角堆滿垃圾，角落裡的一個屋子裡傳出刺鼻的臭味，應該是廁所。

而自己身上，也不再是找工作的時候穿著的襯衫和休閒西裝，而是一件破破爛爛的灰色短衫，粗麻布，颳得皮膚一陣刺痛。

“這是什麼地方？現在是什麼情況？！”

蘇塵嘴唇顫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感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這裡不是醫院嗎？我怎麼會在這裡？媽……你，我手機被搶了，你怎麼找到我的？”

麵前的母親聽了蘇塵的話，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她似乎更加崩潰，哭喊道：

“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慘呐，本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卻突然得了癔症……”

她捧著蘇塵的臉，手心裡滿是老繭，臉上也多出了不少皺紋，眼角一滴淚珠滾落臉頰：

“什麼手機，什麼醫院，娘聽不懂，但你還記得娘就好，記得就好，以後不要再唸叨什麼王公子了，王家可不是我們能隨便評價的，你知道禍從口出嗎？”

“我……癔症？”

蘇塵呆住了。

他呆呆坐在冰冷的地上，頭頂的陽光刺眼炙熱，可心裡卻一陣冰涼。

他知道，自己可能真的瘋了。

那個該死的醫生給自己打了針，藥物起作用了，他現在看到的全部都是幻覺，都是假的！

“王家就是咱們這方圓上千公裡內的天，說話要比保長還管用，他們打死人就像打死一條狗一樣，根本不需要承擔任何責任，娘求求你，以後千萬彆亂說話了，好嗎？”

“娘不求你能出人頭地，隻要平平安安活著就好！”

“媽！”

聽到這裡，蘇塵忍不住悲從中來。

最近這些天積壓的沮喪、緊張、失望、恐懼的情緒一股腦地爆發出來。

他也不管這裡究竟是不是幻覺，亦或者是自己的幻想，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又或者是有什麼癔症，猛地摟住麵前的母親，嚎啕大哭。

“我……害怕！”

蘇塵終於將心底最深的恐懼發泄了出來，這些天，他被公司莫名其妙地開除，又突然聽到父親車禍的訊息，在半路上卻被兩個壯漢緊緊捆住綁架到精神病院，又被誣陷，被囚禁，甚至被注射了精神藥物。

他心裡真的很害怕，換作是普通人，恐怕早就崩潰了。

可強烈的正義感和複仇想法讓蘇塵堅持到了現在，他不願意放棄任何一個求生的機會，但在最親近的母親麵前，他真的冇辦法隱藏自己的內心。

母子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漸漸平息下來。

母親似乎仍然將蘇塵當作是瘋子，說話間總是小心翼翼，雖然聽不懂他嘴裡的很多名詞，但卻也不反駁，不質疑，生怕激發他的牴觸心理和逆反情緒。

而蘇塵，儘管知道眼前的一切應該都是自己的幻想，都是假的，可他仍然忍不住內心想要和親人團聚在一起的衝動，乾脆也將錯就錯，不管真和假，順其自然地跟著母親回到自己屋裡。

“哥哥，哥哥醒了！”

一個約莫十歲左右的漂亮少女蹦蹦跳跳地衝進屋子，突然摟住了蘇塵的胳膊，笑容像花朵一樣燦爛。

“妹妹？我在幻覺裡竟然還有一個妹妹？”

蘇塵看著眼前言笑如花的女孩，直接愣住了。

這一幕太過美好，讓他忍不住想，就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可真的很美好，如果能一直停留在這個世界裡，好像也不錯。

和可愛的妹妹玩鬨了一會兒，蘇塵竟然又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雖然穿著一身普通的粗麻布衣服，肩上還扛著鋤頭，但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寬闊的肩膀，還有那熟悉的淡淡笑容，讓蘇塵忍不住再次濕潤了眼眶。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該有多好？”

蘇塵其實很聰明，這短短片刻時間，他已經分析出，自己應該是精神分裂了，腦海裡的幻象太過真實，以至於讓他幻想出了冇有遇到車禍的父親，還有溫和的母親，甚至還多了一個可愛的妹妹！

“你醒了？頭還疼嗎？！”

忽然一個洪亮的聲音自父親身後響起，一個長相與蘇塵相差無幾的強壯青年走了過來，他拎著一把柴刀，臉色被太陽曬得黢黑，但卻顯得很精神。

一種莫名的彷彿來自血緣的親切感讓蘇塵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哥？”

他試探著叫道。

“好，你醒了就好！”

蘇塵的大哥用憐憫的目光打量著他，似乎已經從母親那裡聽說了蘇塵得癔症的事情，不管他說什麼，都遷就著附和，彷彿生怕他突然發瘋一樣。

“我不是瘋子！大哥，妹妹，還有爹，娘，你們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冇得什麼癔症，你們都是假的，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這個世界也是假的，我現在還被鎖在精神病院的加固病房裡！”

蘇塵再也忍受不了他們那種奇怪的目光，大聲喊道。

“對對對，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大哥連連應聲，父母也一起點頭附和，“你不是瘋子，孩子，你纔剛醒過來冇多久，去屋裡躺一會兒吧，彆太激動！”

“我……”

蘇塵有苦難言，他發現自己根本冇法證明任何事。

“哥哥，瘋了的人都說自己冇瘋。”

反倒是妹妹，笑嘻嘻地對他說道，“你說我們都是假的，那隻有你自己是真的嗎？”

漂亮的少女小心翼翼伸出手，輕輕地貼在蘇塵的麵頰上。

一股淡淡的泥土香味，在少女掌心的溫暖中慢慢溢散開來。

蘇塵忽然僵硬在原地，瞳孔驟然收縮。

妹妹盯著蘇塵的臉，輕聲問：

“哥，現在你還覺得我是假的嗎？”

蘇塵喉嚨動了動，他下意識搖搖頭：

“不是。”

“那不就行了？”

少女臉上泛起一絲純真的笑容，“管它是真的還是假的，隻要你覺得我是真的，那我就是真的！”

她搖著蘇塵的胳膊，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問道：

“哥哥，你平時對我最好了，隻要我是真的，你還會陪我一起玩吧？”

“嗯，你說得對……”

蘇塵輕輕握住妹妹的手，感受掌心傳來的溫暖。

這股溫暖，在這冰冷的黑暗的世界裡，就像是突然升起的火焰，照亮了蘇塵孤獨黑暗的內心。

他不知道那個該死的醫生究竟給他打了什麼藥，竟然能讓他看到這栩栩如生的逼真幻覺，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嗅覺一應俱全，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綻，這裡彷彿就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妹妹又纏著蘇塵說了一會兒話，然後就耐不住寂寞出去玩了。

蘇塵一個人躺在屋子裡，看著那古色古香的屋頂，還有完全陌生的房間，整個人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魔幻感，他現在根本分不清楚這裡究竟是他幻想出來的，亦或者又是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

他本來以為自己拚命掙紮後，好不容易從一個冰冷的黑暗的噩夢中醒來，可冇想到，醒來後，他看到的並非現實世界，而是另外一個讓他無法分辨真假的栩栩如生的彷彿夢境般的類似古代一樣的陌生世界！

就在這時，忽然院子裡傳來一陣嘈雜聲，似乎有什麼人闖了進來。

接著，他聽到大哥的聲音：

“麻哥，最近這兩天收成不好，求你了，再緩兩天。”

還有父親的聲音，低聲下氣地說道：

“麻煩了，過兩天，過兩天我們一定交上糧！”

一個粗重的公鴨嗓說話聲響了起來，似乎吵了幾句。

接著，院子裡，響起妹妹的尖叫聲。

蘇塵猛地從床上跳下來，往外看去，隻見院子裡一個身材瘦削的馬臉青年正奸笑著，伸出手，朝自己的妹妹摸去，一臉猥瑣的笑容，目光裡滿是惡意。

“我艸你祖宗！”

一陣熱血上頭，憤怒如同火山一般爆發。

蘇塵的臉色猙獰，該死的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他，就算是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竟然也有人敢來欺負他的家人！

他隨手從牆角撿起一根粗重的燒火棍，雙眼發紅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