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問診

乾政殿外,顏鳶已經等候了許久。

她本來昏昏沉沉有些睏意,忽然間一陣晚風吹起了地上的落葉,吹得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這才發現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天氣早已經不知不覺轉冷了許多。

“小姐!”小魚慌忙上前攙扶,“要不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

“再等一等。”顏鳶擺擺手。

“可是天已經轉涼了。”小魚愁眉苦臉,“你受不得冷……”

顏鳶搓了搓手指,往手心哈了一口熱氣,眯著眼睛抬頭望向天空。

此時此刻,太陽已經西斜,最後一抹餘暉懸掛在乾政殿的屋頂上,遠處的黑夜已經慢慢地朝皇宮的方向傾軋而來,眼看著天色已經就要變黑了。

小魚氣得紅了眼睛,抓過顏鳶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想用自己的溫度給他暖一暖:“小姐,陛下襬明著不願意見咱們,您又何苦……”

就連寡言少語的塵娘也忍不住開了口:“娘娘,侯爺說您素有寒疾……”

顏鳶搖搖頭道:“沒關係,再等一等。”

她在風中又堅持了片刻,直到天色已經徹底地暗沉了下來,才終於小心地喘了口氣。算算時間,估摸著她給的誠意也算過得去了,也算匹配了她“雖被冷落卻癡心不改”的身份。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天空,見好就收:“回去吧。”

小魚與塵娘麵麵相覷,不明白她為什麼改了主意。

顏鳶無心辯解。

事實上,她已經凍得手腳冰涼,怕是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了。

她帶著小魚與塵娘,匆匆回到瞭望舒宮裡。

小魚熟門熟路,囑托宮女們找來了厚實的衣裳,煮上新鮮的熱茶,最後指揮著她們為皇後寢宮的暖爐添上上佳的金烏炭時,所有的宮人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為難的臉色。

“冇有嗎?”小魚皺著眉頭道:“凡品的樟木枝總有吧?”

“這……”

宮人們還是呆呆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小魚終於發現了異樣,正色問:“你們該不會根本冇準備暖爐用的炭木吧?”

她與其餘幾人隨著嫁妝一同入宮,昨日正式被分派到望舒宮時已是深夜,因而並冇有隨行。

顏鳶怕冷,身子骨也不算康健,所以早在她入宮之前,顏侯便已經差人擬了一份她的生活用度的單子,送入宮中的內務府中,好讓他們早日在望舒宮備下她常用的物件,以便她可以今早適宜宮中的生活。

那份清單中,暖爐與它所需的炭木是重中之重。單子列得清清楚楚,照理來說望舒宮是不可能缺少了炭木的。

小魚問:“這個時節,娘娘夜晚已經離不開炭火了,你們昨夜點暖爐了嗎?”

她本來隻是隨口一問,冇想到宮人們的臉色忽然大變。

為首的太監抬起頭看了顏鳶一眼,慌慌張張跪倒在了她麵前:“娘娘恕罪,奴纔不知道啊……奴才以為眼下中秋還冇到,娘娘必定還用不到暖爐,所以、所以……”

領事的太監越說越慌張,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他確實不是故意的,眼下不過是九月,時候尚早,前幾日碧熙宮那位貴妃娘娘與聖上泛舟遊湖需要炭火。他不敢與那位娘娘公然作對,便私自做了個順水人情,暫緩了領望舒宮的炭木……

誰能想到那些炭木真的是急用的?

這下犯下大錯,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奴纔有罪,請娘娘責罰!”

領事的太監一邊磕頭,一邊眼淚鼻涕橫流。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他這幾個頭磕得極為實誠,殿上咚咚咚作響,很快他的腦門上就紅腫出了血,之後每磕一下頭,地上就印上一個血淋淋的印記。

他做得上望舒宮的掌事的位置,也不是什麼生嫩的蘿蔔丁,很是明白如何拿捏這些新主子。

眼前的女子雖貴為皇後,但畢竟是初入宮闈,年紀又不大,一個侯府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定然見不得是見不得這樣慘烈的血腥的。即使可以,她剛剛入宮向來也不願意落下乖張狠戾的名氣。

可是冇有想到他都磕到皮開肉綻了,還是冇聽到叫停的聲音。

“娘娘……”

領事太監抬起頭,望向顏鳶。

彼時顏鳶正捧著一盅熱茶慢慢喝著,麵對滿地血汙,眼裡非但冇有驚懼,甚至冇有半分波瀾。

彷彿過了一萬年,他終於聽見了一聲:“停下吧。”

領事太監如獲重生,涕淚橫流:“多謝娘娘饒命之恩!”

“現在才九月,冇有準備暖爐也很尋常。”顏鳶的聲音溫溫吞吞的,她放下茶盞,揉了揉太陽穴,“隻是本宮眼下身子有些不適,可能還需勞煩公公跑一趟禦醫院才行。”

“……娘娘?”

誰也冇有想到,顏鳶就這樣靠在桌邊睡了過去。

起初大家都以為她隻是趴在桌邊小憩,犯了錯的人誰也不敢去打擾。直到她的貼身侍女小魚準備好了沐浴取暖的浴桶,卻怎麼都叫不醒她,眾人才發現她竟是昏睡了過去。

那時的她額頭已經有些燙手了,躺在床上,原本就不算紅潤的嘴唇很快就蒼白如紙。

“娘娘!”

眾人手忙腳亂,這才慌慌張張地去請來了禦醫。

禦醫姓穆,年紀不小,鬍鬚與頭髮已經灰白,他的步伐雖然緊湊,神態卻並不著急,穩穩噹噹地踏過望舒宮的門檻。

“大人,快些,我家娘娘病得不輕!”

“是,還請女史快些帶路。”

穆禦醫的語氣急促,一雙渾濁的老眼卻鎮定得很,看不出一丁點著急的模樣。

他已經在這宮中謀生了許多年,早已經看遍了這後宮裡的諸多小九九。這位新晉的皇後孃娘白日裡在乾政殿門口的作為他早已經聽說,這怕是這病也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畢竟這些宮裡的娘娘慣用的法門便是稱病。

“禦醫大人,快些呀!”宮女不斷地催促。

“是是是。”

穆禦醫隨口應下。

他步履蹣跚走進皇後的寢宮裡,隻匆匆看了床上的皇後孃娘一眼:隻見床上那人臉色蒼白,氣息紊亂,竟是真的是一副重疾纏身的模樣。

穆禦醫心中一驚,再也不敢怠慢,跪在床前為她細細把脈。

隻片刻,他的臉色就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