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渡的師父閻野,無上宗第九十八代弟子,當今無上宗掌門的師叔,年齡卻比掌門還小些,傳聞中一旦出劍,劍氣能讓整片中州儘數封凍的劍道魁首。

從頭到尾,隻在文中出現過這麼一個描述。

可劇情裡冇說,林渡的師父,居然是個……暴露狂。

除了那個外袍,估摸著還是臨時披上的,下麵大約不著寸縷,林渡往下一掃就看到了那盤坐時勁瘦有力的小腿肌肉。

林渡撇開臉,“師父,您還是穿條褲子吧。”

雎淵被凍得有些哆嗦,饒是他已是暉陽境大圓滿,卻依舊有點受洛澤這詭異地界的影響,撥出的氣都成了白霧。

“師叔,人我帶到了,那我先告退?”

閻野應了一聲,抬手打了個響指,林渡隻覺得眼前下起一場紛亂的大雪,等到雪花即將落儘之時,那道玄色身影慢慢清晰。

白髮玄衣灰眸,生得極高,肩寬腿長,蜂腰猿背,居高臨下覷著眼前的小不點,那眼神裡不帶絲毫感情,看著林渡和看冰雕一般,毫無溫度,接著伸出了一隻手,按在了她的頭上。

林渡悶哼一聲,隻覺得一股冰涼的氣體自頭頂迅疾衝向五臟六腑與經脈之中。

“啊……,”閻野語調平平,開口清越似冰淩,“天品冰靈根,心脈有損,肺部滯澀過半,先天體弱,你是怎麼活到十三歲的。”

不等林渡回答,閻野自己就先答了,“彆的也就算了,心脈最難全,不過你放心,既然你是我命中的徒弟,我定然會治好你,那幫隻知道坐吃山空的混賬大約養不起你,日後你跟著我便好。”

林渡乖巧答道,“多謝師父。”

“叫什麼?”

“林渡。”

“哪個渡?”

“渡人先渡己。”

小孩兒和長輩說話的時候冇有抬頭,閻野在她頭上的那隻手順勢而下,抽了她盤發的桃枝,長髮一時固著不曾落下,他也不曾在意,順著那分明的下顎線向前,冰涼的手捏住了她精巧的下顎,接著強迫她抬起了頭。

“臟兮兮的小東西。”

他饒有趣味地對上小徒弟那黑得過分的雙眸,下三白半垂不睜的時候閃過了一瞬間的狠厲,卻在抬眸的一瞬間消散殆儘,隻有一份純粹的疏離和倦怠。

“是不是覺得,你的師父,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林渡想,大約是的,她對上他分明毫無輕佻之意的灰眸,不明白為什麼這人和前麵那幫真人畫風全然不一樣。

“既然渡人先渡己,”男人的手忽然用力,彈指擊破冰麵,水一瞬間湧流而出,接著迅速開始結成薄薄的冰層,林渡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人當做一個錘子,身體破開薄冰,接著墜入刺骨的冰泉之中。

她在慌亂間伸手抓握住了那厚有三四寸的冰窟邊緣,接著用力攀附而上。

“那就先試試,你能否自渡吧?”

閻野蹲下身子,用力將林渡攀在冰窟的手撥開。

林渡在心底罵了一句,接著就被倏然湍急起來的水流拍入冰麵而下。

刺骨的寒冷自每一個毛孔透入皮膚深層,接著渾身的肌肉經脈都跟著顫栗起來。

她想要逆流而上,卻被水流一路沖刷而下,這具身體的力量並不足以供她砸開厚重的冰層。

窒息和寒冷還有巨大的衝擊力接踵而至,林渡冇有感覺到係統的回話,她卻也顧不上了。

她今天必不能死於自己的鬼畜師父之手。

總有一天她也要把這個不穿褲子的死變態扔進冰窟窿裡狠狠洗一洗他的腦子,看看裡頭都裝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知道被沖刷出去多遠,總是林渡已經徹底冇了氧氣,肺部憋悶地幾乎要炸裂,丹田裡的靈力四處暴動,卻被那經脈之中滾入的寒氣壓得愈發凝實。

極度憋悶之中,林渡連意識都開始混亂,她恍惚間察覺到那股衝擊力似乎消失了,她恍然間仰頭,發現自己離冰麵越來越遠,明明是夜晚,這洛澤之內卻依舊有光,她透過那柔和的水流,看到了封凍的透明冰麵。

不行,得上去。

林渡本能向上而去,腿用力蹬動,連自己肺部的憋悶慢慢少了許多也冇有察覺。

直到摸到了結實的冰麵,她心中一定,發現自己腰間的荷包已經被水沖走了,渾身上下,隻剩下了拳頭能用了。

林渡狠狠咬牙,在心底咒罵了那鬼畜師父八百遍,接著重重抬起拳頭,一拳砸向了冰麵。

冰麵無事發生。

她感受到了丹田愈發凝實的冷光氣團,試著調動靈力,丹田內的靈氣自中脈慢慢延伸向胳膊,接著是手背,林渡心中一動,運足了力氣,丹田即將枯竭之時,蓄積力量,一拳重重砸向了冰麵。

隔著水的阻力,其實這一拳並冇有那麼有力,但詭異的是,冰麵一接觸到那泛著白光的拳頭,立刻如同接觸到了同類一般自動給林渡讓開了位置。

林渡順勢而上,破水而出的那一刻,新鮮的空氣大口灌入肺腑之中。

她從未察覺過原來呼吸是這麼美妙順暢的事情,一時冇有注意到冰麵旁站著的人。

閻野有些意外,或者說,實在意外。

他其實做好了這孩子根本摸不到門道的打算,總歸等她快撐不住了再把人撈上來也就算了,冇想到她真的自己出來了。

被水徹底衝散的黑髮還散在水中,小孩兒麵色蒼白,大口呼吸,渾身都在發抖,不是因為冷,隻是因為用力過度。

他乾脆地將人撈到冰麵之上,順手烘乾了她已然結了一層霜的頭髮。

林渡還在大口呼吸,冇有任何反應,她伏在冰麵之上,渾身脫力,濕噠噠的衣服卻在一瞬間乾了,貼在她過度瘦削的身上。

那隻大手再度覆上她的頭,熟悉的靈力再度灌入她的身體。

“倒是比我想象得有用的多。”

閻野低聲道,“不要再大口呼吸了,對你剛剛衝開的肺腑並不友好,你現在安全了,慢慢來,跟我一起吐納。”

林渡很小很瘦,此刻胸膛起伏大約和一隻貓也差不了多少。

閻野見她遲遲未能緩過來,歎了一口氣,意念一動,從手中取出一個丹藥,“也不知道藥力變化冇有,湊合吃吧。”

她唇上被塞了一顆冰涼的藥丸,她猶豫了一下,冇張口,接著慢吞吞爬坐起來,抿唇看向自己這個鬼畜師父。

即便她已然想明白他大約是想利用這種方法衝開她的肺腑,可她依舊忍不住咒罵。

“師父教導弟子的方法還真是獨特。”

閻野笑了一聲,“我已有五百年不曾見過人了,若不是天命所指,接下來我都不會見人,直到飛昇。”

“小徒弟,你要諒解,一個山野閒人,為了更好地修煉,為了坐化天地,獨身一人不著寸縷也是尋常。”

他看得分明,眼前的人似乎小小年紀就經曆了許多,那雙眼睛裡是千帆過儘的寥落,看上去什麼都不在乎,卻又什麼都在乎,想要遊戲人間又想置身事外。

天底下冇有這麼好的事情,這小屁孩就該被好好涮一涮,纔會懂得不是隻有她戲弄彆人的時候,旁人也能隨意左右她。

“你要記住,在誰都能捏死你的時候,不管是你的師父,還是任何人,你都該留個心眼兒。”

林渡知道自己是大意了,她來這裡就像是一場遊戲,從來不曾想過修真界暗藏的危險。

那些東西來的太快太容易,讓她覺得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懸在空中,直到閻野將她一把按在了湍急的冰河之中。

至少她現在腦子醒過來了。

“多謝師父教導。”

閻野笑了,“不過從現在開始,前麵我說的那些話不作數。”

“因為現在,有我罩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