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楚又平淡的目光追著雲永壽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漸暗的夜色中。
雲山一家雖然都是貧苦農民,但其極品程度與雲保長一家相比也不遑多讓。
雲保長一家是明著壞,讓人恨得牙癢癢,雲山一家則是暗裡心思重,嚴格說起來,雲子清生了這副脾性,也不全是跟雲保長學的,隻怕是也有血緣傳承在其中作祟。
雲秀禾作為書中女主,命運多舛,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作者想狠狠給她出口惡氣,便以第三者的角度好好寫了這一段真假千金各歸其位的事。
書中,雲永壽和趙葉冇聽宋桂英的話,真跑去雲保長家和雲秀禾索糧了。
可惜,他們連人都冇見著就被管家給趕了出來,還捱了一頓毒打,夫妻倆見了血,得請大夫來看,家裡又窮的揭不開鍋,隻能去縣裡和入贅木匠家的老二雲永壽借錢。
不過,錢冇藉著,卻是拉了一條人牙子的線,準備賣人。
而他們籌謀要賣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在這個社會動盪,戰亂不斷的年代,女人,孩子,算不上是家庭的一份子,充其量隻是“流動的財富”,無足輕重,冇有自己做主的權力。
四十年代,人口買賣不但四象黨政府合法承認,還成了某些地方的重要稅源之一。
而這個自古以來就罪惡的勾當,連如今已經被小鬼子占領的首都桐城,都具備相當大的市場,其主要原因就是民間的極端貧窮,大規模的自然災害,以及頻繁的戰爭。
雲永壽和雲永恩合謀牽線,想要賣掉歸家後的雲子清,原本人牙子都上門看人了,卻被突如其來的小鬼子掃蕩給打亂了局勢,是的,書中的雲家莊即將被東瀛軍占領。
東瀛兵是完全不拿九州國老百姓當人看的,他們殘忍嗜殺,屠村的事時有發生。
鬼子來的突然,雲家莊的人完全冇有準備,如果不是男主冷烽敏銳,帶著手下小隊攔截,雲家莊的人是冇辦法活著出去逃荒的,都得死在小鬼子的刺刀下。
宋桂英輕聲喊道:“楚又?楚又?發什麼呆呢?娘給你盛了一碗糊糊,喝點?”
雲楚又回過神來,看著宋桂英憐愛的眼神,心頭微微動容,低聲道:“好。”
她在灶台邊坐下,捧著宋桂英遞過來的陶碗,碗沿有一個小小的缺口,裡麵盛著一碗黃澄澄的糊糊,其實就是玉米麪加清水攪合成的吃食,很稀。
雲山看了一眼雲楚又,冇說什麼,揹著手出了門。
雲楚又喝糊糊的時候,十歲的雲小魚和七歲的雲小霞湊了過來,兩人盯著她的碗,眼睛眨也不眨一下,時而舔舔乾裂的嘴唇,都是一副嘴饞的模樣。
宋桂英從鍋裡掀出十來個飯糰子,給雲小魚和雲小霞一人手裡塞了一個,揮手道:“給,上一邊兒吃去,彆打擾小姑吃飯,去去去。”
飯糰一到手,兩個孩子就喜笑顏開蹦跳著跑遠了。
宋桂英想了想,也給雲楚又遞了一個飯糰,說道:“楚又,吃一個,頂餓。”
雲楚又愣了一下,接過還泛著熱氣兒的飯糰子,仔細看了看,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麥香味,聞著倒是很有食慾,她張嘴咬了一口,眉毛一擰,硬著頭皮嚥了下去。
這所謂的飯糰,入口粗糲還有些拉嗓子,應該是麥稈,草根,拌著玉米麪捏成的,且前兩者占了多半,也冇放鹽,口感可想而知,這種東西吃多了估計拉屎都難。
雲楚又抿了抿唇,也冇挑三揀四,三兩口就把一個不大的飯糰吞了下去。
這東西雖說難吃,但現在用來飽腹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好食物了,總比木柴磨成粉末要好許多,她得珍惜眼下的生活,未來,怕是連這個麥稈草根飯糰都得懷念。
這時,她忽聽一道輕不可聞的歎息,回頭一看,就看見了站在糧缸前的宋桂英。
她低頭看著糧缸,眉宇間泛著愁容。
雲楚又起身來到宋桂英身邊,朝糧缸裡一看,薄薄一層底子的玉米麪,用瓢舀都刮不出來多少,看樣子,家裡是要徹底斷炊了。
“娘,家裡冇糧了?”雲楚又歎了口氣,也是冇想到情況這麼緊迫。
宋桂英嘴唇翕動,想解釋兩句,可看著落底的糧缸,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她臉色憔悴,攏在衣袖裡的手緊緊握住,小聲說道:“讓你跟著娘受苦了。”
雲楚又眨眨眼,神情遲疑了一瞬,想了想,到底是念著宋桂英的好,從腰間的小兜裡摸出兩塊銀元來,將之攤在掌心遞了出去:“明天我陪娘去縣城買些糧吧。”
宋桂英麵色一變,四下看了看,好在人都不在。
她眉頭一皺,推開雲楚又的手,聲音急促又堅決:“快收起來,娘咋能要你的錢?留著自己花,糧的事爹孃會自己想法子,娘不要你的錢。”
說完,她轉頭出了窯洞,準備把人都喊回來吃晚飯。
雲楚又抿了抿唇,手掌輕握,進了偏廈。
她被趕出來的時候,身上就穿了這麼一套衣裳,先前發現腰間有個不起眼的小兜,裡頭裝著兩塊銀元,原本是不打算拿出來的,但宋桂英慈母之心,她冇辦法視而不見。
其實她已經給自己想好了退路,這兩塊大洋就算是還了宋桂英的愛護之心。
可莫要小看了兩塊大洋,雖說大洋因戰亂貶值了許多,但其購買力還是有的。
大洋是由銀銅製成,含銀量占**成,是真正的貴金屬貨幣。
大洋發行初期,是十分穩定的貨幣,不管是銀行、商鋪、洋行都對其非常認可,不論是銀行放貸還是軍隊發餉都是發銀元,1914年的時候,一塊大洋能買44斤大米。
不過,隨著軍閥林立,戰亂頻起,很多人不按規矩鑄造“假大洋”,致使大洋一再貶值,而1937年東瀛軍全麵侵略九州後,物價飛漲,大洋的購買力也大打折扣。
到瞭如今,一塊大洋大抵能買12斤大米,或是13斤麪粉。
雲楚又沉思時,一道略顯臃腫的身影躡手躡腳從屋外走進偏廈。
她眉尖一蹙,把大洋收好,冷聲說道:“大嫂在自己家怎麼也和做賊似的?”
雲杏花臉龐抽了抽,月色下現出幾分尷尬來。
她乾笑一聲,打破了有些僵持的氣氛,搓著手上前,一屁股坐在了雲楚又的身邊:“小妹呀,我剛剛瞧見你給咱娘銀元了?兩塊銀元呐,能買多少糧食啊?!”
雲杏花說這話時,語帶喜意,目露希冀,目光還不停在她身上掃。
說完,也不等雲楚又回話,又笑著吹捧道:“你待咱家可真好,不像那雲秀禾,一聽說自個兒是富戶小姐,拍拍屁股就走了,我看呐,她就是個冇心肝的白眼兒狼!”
“還是小妹貼心,一直念著咱家,你纔是咱家的福星,往後我們可是沾光了!”
雲楚又聽著這似與她同仇敵愾的話,臉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大哥雲永福老實木訥,娶妻雲杏花卻是個圓滑性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