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晚上,鳶尾將衣服送來,他還在發愣,不敢相信地撫上那上好的衣料,手中絲滑的觸感真真切切地告訴他,他真的可以離開這一方小院,去見他的母親了。
母親……
俞初輕聲呢喃,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而下,滴到衣服上,嚇得他立即拭去,生怕自己的眼淚汙了那人給的衣服。
若是被那人發現,不知又會想到什麼法子來折磨他。
直到現在為止,他仍不敢相信她是真的會像她話中所說那般,真的不會再折磨他了。
可以與母親相見的巨大喜悅沖淡了他對慕容玖的懷疑,他顧不上慕容玖會在路上給他什麼難堪,隻要他還能同母親見麵,他就算死了也甘願。
鳶尾亦是心中驚訝,卻不敢多言,垂著頭將衣服送到醉林軒後沉默著退出,生怕俞竹君多言一句,便被慕容玖打死。
今日慕容玖叫她來送衣服時,她完全驚呆在原地,不敢出聲詢問,默默拿著衣服來到醉林軒將衣服交給竹君,竹君拿到衣服後竟然感動得哭了!
難道王姬和竹君真的有情了?
竹君真是瞎了眼,盲了心。
鳶尾心中歎氣,離開醉林軒。
入夜,慕容玖從書房匆匆趕來,直接推門進了屋子,屋中熱氣撲麵而來。
俞初自小便身子不好,如今被原主折騰一年,更是弱不勝衣。
大夏天的,房中都不開窗通風。
慕容玖不自覺地扯了扯衣襟,她向來是最怕熱的,夏季,向來是她呆在哪裡,哪裡便有冰盆。
他才從滿是涼氣的書房過來,進門撲麵而來的熱氣惹得她難受地皺皺眉。
一直觀察她神色的俞初心下一顫,急忙起身就要跪地認罪。
“你這是做什麼?”
慕容玖看穿了他的意圖,三步並作兩步趕在他跪下前扶起他,語氣儘量放柔,生怕嚇到他。
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怕得不行,明顯地感受到手掌下顫抖的手臂,她心下無奈歎氣:“怎麼就這麼怕我?”
“侍身不敢。”俞初低眉順目,不敢抬頭,順從地彎腰向後撤。
她便偏偏不讓他如願,一步步逼近,他後退一步,她便上前兩步。
最後,把俞初逼到牆角,再動作不得,她得意地挑挑眉,正要說什麼,卻被他接下來的動作噎得一口氣差點冇上來。
他認命似的閉上雙眼,雙手一點點褪去肩膀上的披肩,而後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指尖緩緩摸上腰帶,輕輕一拽,衣襟瞬間散開,露出薄紗一般的裡衣。
正在動作的手突然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拽住,俞初渾身一震,瞬間睜開雙眼,眼中劃過一絲瞭然。
嘴裡喃喃低語:“請妻主憐惜。”
這是要作甚!她可還什麼都冇說呢!
“先等等。”
慕容玖深吸一口氣,模仿原主平日的語氣,動作上毫不含糊,直接摁住他正在解腰帶的雙手,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她自認為溫和的笑容。
誰知,這笑容竟將他的親親俞初嚇一大跳,渾身一個激靈,雙腿一軟就要跪下。
有這麼嚇人嗎?
慕容玖嘴角微抽,艱難地想要舒展眉頭,無奈,這張萬年暴脾氣臉怎麼都展現不出溫柔的樣子。
最終索性放棄,拽住他的手牽他到床上。
一到床上,她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之人的緊繃。
看來她往日對他造成的陰影很大啊。
慕容玖垂眸斟酌著話語,卻聽身側傳來顫抖的聲音。
“是侍身的錯,未能及時準備冰盆,讓妻主受罪了。”
他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緊接著便是鳶尾的聲音。
“王姬,冰盆已經準備好,需要奴婢現在搬進來嗎?”
慕容玖眉頭一皺,忽地想起原主每次來醉林軒都要上許多冰盆,壓根不管俞初能不能受得住寒氣,有時甚至為了她那奇怪的癖好在大冬天折磨他隻著裡衣站在冰天雪地之下。
這才導致俞初寒氣入體,身子一直不見好。
真是可惡!
慕容玖厭惡地皺皺眉,朗聲喊道:“鳶尾!”
以為她要冰盆,鳶尾彎腰打開房門,不敢抬頭,轉身招呼著身後的一眾婢女端著冰盆往屋裡進。
“除了鳶尾,其他人都不用過來。”
慕容玖發了話,其他人不敢不從,鳶尾戰戰兢兢地一人進了屋,跪倒在慕容玖身前。
慕容玖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悄悄翻個白眼。
這破規矩還是原主定的,凡是與她說話的下人皆要跪著講話。
可她是個現代人,如何習慣得了。
抬起手臂招呼她起身,“起來回話。”
“多謝王姬。”
鳶尾重重地磕了個頭,那聲音聽得她齜牙咧嘴,真是響。
“從今往後除非竹君允許,否則不許往醉林軒送冰。”
“那要是——”
“哪怕是我也不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鳶尾哪裡還有不懂的,急忙應下稱是。
俞初聽得心下疑惑。
那人為何不要冰塊了?
往日她做的任何事他都能猜到緣由,無非是為了滿足她那奇怪的癖好,可今日之事,確實第一次讓他猜不透。
嗬——
猜不透就不猜了,俞初微闔上眼,感受著周圍難得的溫暖,心想:無論她有什麼目的,總歸不會是為了護他,既然如此,哪怕隻能舒適片刻也是好的。
待鳶尾下去,慕容玖轉頭,正對上他滿臉饜足的模樣,心下好笑,忍不住彎起嘴角。
他這模樣,倒真像個慵懶高貴的小貓。
一看就很好摸。
享受片刻,俞初驟然回過神來,像是睡著的小貓突然受了驚,弓起身子,警惕地望向四周,在看向他的一瞬間,渾身一震,呆愣在原地,很快垂下眼簾,不敢直視她。
唉——
她心中無奈歎息,起身給他留下些自在空間,出門吩咐鳶尾將小廚房正在熬的藥端來。
鳶尾麵色驚訝,不敢怠慢,行禮後後退離開。
王姬竟然還記得竹君吃藥一事,真是不可思議。
她總覺得王姬今日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究竟古怪在哪。
端了藥回來,王姬正坐在床榻上閉目養神,而竹君謹慎地跪坐在床帳內,她隻看了一眼,便低頭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