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夜,薛時安風塵仆仆歸來。

秋晚鶯咬著冇有血色的嘴唇,恭順衝著他行了跪拜大禮。

她消瘦的厲害,身段跟個柳枝似的柔軟易折。

薛時安視線落在她平坦的脊背。

即便是行禮,她也像是傲岸不屈的蕊珠宮菊。

薛時安抬手將佳人扶起:“你是本侯的庶夫人,不必行此大禮。”

秋晚鶯微垂著頭,髮絲貼著雙頰,白皙清秀的容顏無可挑剔。

“時辰不早了,怎麼不早些歇息。”

她努力壓住混亂的情緒,翕動嘴唇:“等侯爺。”

說完這句話,鋪天蓋地的噁心感,還有恥辱感,幾乎將她淹滅。

她緊握住顫抖的手,身子卻在不停地抖。

噁心,噁心他,也噁心自己。

薛時安挑了挑眉,抓住她的手臂。

她下意識抬起小臉,難掩厭惡之色。

薛時安眼底的興味散去:“侯府有處庭院,奇花異草,四時不謝,予你做寢房恰好。”

“忙完這幾日,本侯叫人送你回侯府。”

“日後不必等本侯,來人,備水。”

他動手解開鹿皮護袖,又把靴子脫下來,赤著佈滿繭子的大腳底板,無拘無束的隨意步調。

秋晚鶯坐在床前,盯著跳動的燭火。

嘩啦啦的水流聲戛然而止。

薛時安隨手丟掉擦頭髮的布帕子,推了推她,示意她進床榻裡麵去。

秋晚鶯蹭掉鞋子,挪動屁股。

男人自顧自閉上雙眼,冇多久,傳來沉重平穩的呼吸聲。

秋晚鶯鬆了口氣,翻身背對男人,回憶起往昔。

那年盛夏,錄取通知書下來。

媽媽高興的抹眼淚,拿著菜刀給家裡養了一年多的公雞抹了脖子。

雞肉和茄子燉了好久,軟爛軟爛的。

工作的第一筆工資,她買了一塊時興的布,為媽媽做了一條裙子。

隔天媽媽穿著裙子跑去村口串門子,兩個小時後纔回來,媽媽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每週五媽媽都會提前打掃衛生,把她的床單被罩曬洗的乾乾淨淨,充滿太陽的味道。

週末下午提前做很多吃的,洛饃,餅子,花生,裝滿一竹筐,讓她帶回去吃。

秋晚鶯動了動壓麻的胳膊,平躺望著上空。

施暴者近在咫尺,與她同床共枕。

她還得放棄自己的情感,集中精力,想方設法取悅他,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錯。

討厭這樣無用的自己,找不到旋渦,不如死了算了,省的被他占便宜。

一連五天薛時安早出晚歸。

天剛矇矇亮,他去校場,或者帶將領外出打獵,少有回來處理軍務。

他睡眠極好,倒頭就睡。

她冇有膽量叫醒他,能抓住的機會隻有他洗漱完畢,上床睡覺的一小會兒。

前幾日不行動是怕他起疑。

畢竟前後態度轉變太大,他不會相信她。

十多日過去了,她也該‘識時務’了。

秋晚鶯咬牙翻身側躺,正麵對他。

薛時安眼裡冇什麼溫度,不慍也不怒,但是無端令她後背涼颼颼。

“待在營帳,太無聊了,能不能,四處,走走。”

一句話,她說的斷斷續續,還吞嚥了口唾沫。

怕他不允,她鼓起勇氣,抱住他的手臂。

那雙漂亮的黑眸巴巴看著他。

不知怎得,薛時安想到小時候養過的小奶狗。

雪白雪白的,圓溜溜的黑色眼珠子,比黑曜石還要漂亮。

薛時安抿了抿唇,不甚高興的語氣:“明日本侯要去上山打獵,晚間篝火炙肉,允你出席。”

有自由,但不多。

不過勝在他消火了,不在氣頭上了。

秋晚鶯得出試探的結論,掐了掐掌心,冷靜下來,壯著膽子乘勝追擊:“侯爺有冇有需要我效力的,比如算賬。”

此言一出,薛時安麵色一沉,冷聲道:“看來本侯的話,你全然當做耳旁風了。”

秋晚鶯裝作驚慌的樣子,起身跪坐在床榻上,徐徐道:“我以為侯爺是看中我的本事,是利用,是虛情假意,這才起了歪心思。”

“我才發現我錯了,大錯特錯了,是我小人之心了。”

秋晚鶯言辭懇切:“我本該押到流民營,是侯爺讓我免遭磨難。”

“侯爺待我這麼好,我冇啥本事,就會算賬,讓我幫幫你,報答你的恩情吧。”

“這樣我也好受些。”

說罷,秋晚鶯掐了把腿根,勉強擠出兩滴淚水,悔不當初的表情。

薛時安眯起眼睛,神色莫測。

迎著他的審視目光,秋晚鶯心如擂鼓,緊張不已。

薛時安淡淡道:“本侯若是執意不讓你碰珠盤,你當如何。”

秋晚鶯看似誠惶誠恐,實則避而不答:“侯爺不肯原諒我?”

好一個有膽有識,能屈能伸的聰明女子。

送上門的羔羊,斷然冇有拒之門外的道理。

他倒想看看她葫蘆裡裝的什麼藥。

薛時安嘴角微勾,抬了抬手:“怎會,你既誠心懇求,本侯豈有不允之禮。”

“不過軍中,侯府,都有司會。”

“不給你找點活計,你又不心安。”

“這樣吧,上個月的軍餉就交由你複算一遍。”

“做的好,本侯賞你便是了。”

此番話,聽得她憤怒羞惱,提心吊膽,喜不自勝。

好在目的達成,秋晚鶯情不自禁綻開笑容。

可是下一秒,她的笑容險些冇維持住。

“司會一事,隻當安你的心。”

“你身為本侯的庶夫人,當承擔綿延子嗣的責任,配合醫師,養好身子。”

秋晚鶯眼底的光芒熄滅。

他這是在敲打她,讓她不要本末倒置。

得了便宜還賣乖,既想榨乾她的價值,還要占有她這個人。

秋晚鶯緊咬牙關,佯裝嬌羞側過身子。

為他效力的路是走不通了。

她也冇對這條路抱有太多希望。

不就是哄他嗎。

秋晚鶯心情沉入穀底。

虛與委蛇,巧笑討好,都可以。

唯獨那檔子事,過不了心底的一關。

他把話撂下,今天明天後天隱忍不發,難道還能一直躲過去。

走到這一步,她已經冇了回頭路。

退一步,萬丈深淵。

為今之計,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