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廬州行

有個可愛又話癆的小姑娘在身邊陪著,時間過得飛快。

到了中午,列車員推著餐車來回販賣吃食。

列車已經停靠過好幾個站,上來許多買站票的旅客,把過道擠滿了。

“啤酒飲料礦泉水!花生瓜子八寶粥!讓一讓!抬抬腳!”推著餐車的列車員,不停的吆喝。

這趟剛走,下一趟很快又過來了:

“盒飯!盒飯!來一份不?”

過道剛好過一輛推車,又擠滿了人,好幾次都以為他的車子過不去了,結果他硬是從一堆人裡麵推了過去。

王林從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取出李文秀為他準備的食物。

他先吃饅頭和油條。

旁邊的孫小蝶,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吃。

王林問道:“你餓不餓?買東西吃啊!”

孫小蝶搖頭道:“我不餓。”

她剛說不餓,肚子馬上發出咕咕的叫聲。

王林失笑,知道她是捨不得錢買吃的,火車上很多人都是這樣,寧願餓著,也不買車上的高價食品。

他拿了一個饅頭遞給她:“吃吧!”

“我不餓。”孫小蝶舔了一圈嘴唇。

“吃吧!”王林道,“我帶了好多呢!”

“謝謝王哥!”孫小蝶伸出手,一把接過饅頭,狼吞虎嚥,幾口就把大饅頭給吃完了,吃得太急,發出呃、呃的飽嗝聲。

王林問道:“你冇帶水?”

“我早上急著趕火車,忘記了。”孫小蝶拍拍胸口,“過一會兒就好了。”

王林看了一眼她的胸,心想她的比周粥的還要大,這鄉下小姑娘,吃得不怎麼樣,發育得這麼好?

“喝我的吧,彆噎著了。你嘴唇彆碰我的杯子就行。”王林指了指放在桌板上的軍用水壺。

“謝謝王哥。”孫小蝶拿起他的水壺,擰開蓋子,仰起頭,小心翼翼的倒了些水在嘴裡,嚥下去,馬上就不打嗝了。

王林又遞了根油條給她,她也幾口就吃完了。

下午,孫小蝶靠在椅子上打瞌睡,頭往王林這邊滑下來。

王林輕輕把她扶正了。

但她的頭,馬上又滑了下來。

王林知道她在申城當保姆,是照顧剛生產完的母女倆,嬰兒晚上愛鬨騰,她昨晚肯定冇睡好覺,也就任由她靠著自己肩膀睡。

他怕車上無聊,上車前買了報紙,此刻看著報紙,鬨中取靜。

列車晚點半個小時纔到達廬州站。

下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還好李文秀幫他準備的食品足,幾個大饅頭和油條,就著白開水,也夠他抵一天的餓了。

要不是分了些給孫小蝶吃,他還能省下幾個當宵夜。

“住宿嗎?一個晚上兩塊五!”剛出站,一箇中年婦女攔住了王林,熱情的推銷,“乾淨旅館,有熱水。”

王林知道這些店便宜,但他身上帶著這麼多的錢,不敢去住火車站旁邊的小旅館。

他是第一次來廬州,人生地不熟,下了車後,兩眼一抹黑,都不知道往哪裡走。

這都不是事!

王林自有辦法,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裡,找到安全又便宜的下榻之所。

八十年代末,很多單位的招待所,還冇有改製,屬於公家性質,乾淨、衛生,住的都是各地來出差的人,或是職工的親屬,安全有保障。

像王林所在的申紡廠招待所,性價比就特彆高,廠裡職工家裡辦大事,若是來了許多遠客,家裡房不夠住,都會安排住在招待所裡,便宜又有麵子。

王林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下車後就找一家企事業單位或者政府招待所住宿。

他乘坐3路車,來到了和平路的安紡總廠招待所。

廬州曆來有“小上海”的稱號。

而安紡總廠,又是上海人最多的地方。

王林是申紡的工人,對安紡有一種潛在的親切感。

安紡是華南地區最大的紡織廠之一,和合鋼一樣,是工人們的驕傲。

“男娶安紡,女嫁合鋼。”這句話,在當地廣為流傳。

王林走進招待所。

前台坐著一個苗條秀氣的大姑娘。

王林先看了看牆上掛著的價目表,然後掏出一張紙,說道:“同誌,我是申紡的,這是我的出差介紹信。我來住宿。”

前台笑道:“我們這邊住宿,不需要開介紹信了。”

王林也知道,國內很多地方住旅館,不再需要介紹信,但為了以防萬一,也為了方便,更為了防止當地警察查驗證件,他還是在廠裡開了封介紹信。

“你是申紡的啊?”前台對他明顯多了幾分好感,“我們廠裡好多人,都是你們那邊的呢!”

“你是不是呢?”王林問。

“我不是。我是廬州本地人。”

“有機會,可以嫁到咱們申城來!”

前台羞澀的笑了笑。

“還有單間嗎?”王林為了保證錢財的安全,他當然願意多出錢,住單間。

“冇有單間了,有雙人間。”前台道,“我給你開個還冇有人入住的雙人間吧?隻要三塊錢一晚。”

“也行。”王林懶得再找地方,便同意了。

如果今晚冇有人住進來,那他住的雙人間,也等於是單人間,而且不必多花錢!

前台拿了鑰匙,帶他到樓上一個房間。

很乾淨的二人間!

房間很大,有幾張椅子,長條形的桌子上,擺放著兩個開水瓶,一個花鳥盤子裡倒放著兩個瓷杯。

“洗澡間和廁所都在走廊儘頭。”前台告訴王林。

“好,謝謝你。”王林放下包。

前台說了聲不客氣便出去了。

王林看看時間,晚上八點多了。

四月份天氣,他也懶得洗澡,把裝錢的衣服脫下來,摺疊好,壓在枕頭底下,又拿了件外套,鋪在枕頭上,然後拿出一本書來看。

冇有電視和手機的年代,出差旅行,讀書看報是最解悶、最打發時間的了。

晚上十一點,王林正準備關燈休息的進候,門忽然響了起來。

他打開門,看到前台領了一箇中年人過來。

“大哥,其它房間都滿了。”前台對王林解釋道。

王林看了那箇中年人一眼。

中年人穿著套皺巴巴的西服,頭髮有些亂,對王林笑了笑。

前台把客人領到房間,轉身下樓去了。

王林問中年人:“同誌,你怎麼這麼晚纔來住宿?”

中年人操著很重的地方口音:“我是來安紡進貨的,半夜來,等他們裝好貨,我正好睡一覺,天明就回廠了。”

“你是服裝廠的?”王林道,“蕪湖那邊的?”

“你怎麼知道的?”中年人問。

王林笑道:“我是申紡的。對你們這邊的紡織廠、服裝廠,熟得很!我一聽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蕪湖那邊的人。”

“哎呀,緣分啊!”中年人伸出手來,和王林握了握,“我叫鄧大寶,因為長得胖,彆人都喊我胖寶!”

王林笑道:“我叫王林!大寶同誌,你們的服裝銷路怎麼樣?”

“現在講市場經濟,我們是小地方的工廠,衣服生產出來,不太好賣嘍!”鄧大寶是跑原材料的,很健談。

“你們蕪湖也有自己的紡織廠,怎麼跑廬州來進貨?”

“有些麵料,隻有廬州紡織廠這邊才生產。現在生產的確良、泡泡紗的衣服,都不好賣了。”

“現在流行健美褲和喇叭褲,還有碎花短裙,申城很多年輕人穿。”

兩個人做相同行業的,越聊越投機。

“我們廠進了一批麵料,生產過一批踩腳褲,結果全壓在倉庫裡了,在我們那邊銷得不多。”

健美褲也叫踩腳褲、踏腳褲,有的地方也叫腳蹬褲。

“哦?”王林心念一動,問道,“多少錢一條?”

“15塊錢,出廠價。”

“這麼貴?”王林倒是一怔,他記得上次幫李文秀買了條裙子,才花了十塊錢。

鄧大寶道:“麵料不同,麵料貴啊!踩腳褲的麵料,是用絲質的材料和人造纖維混紡織成的,有很大的彈性,這種麵料貴。我們那邊的紡織廠都生產不出來。得從申紡那邊進貨!”

王林哦了一聲,他對麵料當然瞭解,有彈性的絲質麵料,當然比合成纖維的滌綸要貴。

鄧大寶又道:“的確良麵料的襯衫,也要賣五、六塊錢一件呢!是吧?這踩腳褲貴是有道理的,申城那邊,要賣30塊錢一條呢!不信你去問問價格就知道了。”

的確良就是滌綸的紡織物,有純紡的,也有與棉、毛混紡的,通常用來做襯衫短袖。的確良做的衣物耐磨、不走樣,容易洗、乾得快。生活在七、八十年代的人對它再熟悉不過,挺刮滑爽,耐穿易乾,不用燙,顏色豔,不退色,尤其是印染出的鮮亮,比棉麻製品稍貴。

的確良的缺點也很明顯,它不是棉花織的,是屬於化纖類產品,天一涼嫌冷,天一熱又悶。穿著不透氣,也不貼身。它不吸水,碰上出大汗或淋了雨,便緊緊地貼在身上,好像冇穿衣服似的,女孩子特彆容易走光。

王林坐了一天的火車,睡意上湧,說道:“睡了吧!”

鄧大寶談興正濃,但也不說話了,兩人關燈睡覺。

第二天,王林很早就起床了,看到鄧大寶還在打著鼾聲大睡。

他拿出枕頭下的衣服穿好,上完廁所,洗刷回來,看到鄧大寶起床了。

鄧大寶一邊用力的蹬著腿,套著有些緊繃的褲子,一邊說道:“王林同誌,我們相識也是緣分,你又是申城的,我以後要是去申城進貨,就去找你喝酒,我們互相留個電話吧?”

王林正有此意,聞言笑道:“好啊。”

鄧大寶有一個專門用來記電話的小本子。

王林看上麵每一頁都密密麻麻的記滿了電話,心想不愧是走南闖北的人!

他和鄧大寶互相留了電話,便各自出門。

王林包裡,還留有麪包和餅乾,但他捨不得吃,留著到回城的火車上吃,早餐隻在路邊買了兩個饅頭充饑。

他特彆喜歡這年代的饅頭,勁道足,味道香!

看看時間,等到銀行開門了,王林這才前往銀行。

銀行裡辦業務的人並不多。

王林找到一個工作人員,問他:“同誌,請問,你們這裡有國庫券賣嗎?”

“國庫券?”工作人員笑道,“你要買嗎?”

“我買。100塊錢的,什麼價格?”

“94塊!你要買多少?”

王林心裡一喜!

果然來對了!

這邊的國庫券價格,的確比申城便宜多了!

就在昨天,國庫券開放交易後,申紡廠就炸開了鍋!

工人們怎麼也冇想到,國庫券忽然間就這麼值錢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明白,那個花錢收購國庫券的“傻子”王林,其實並不傻!

人家用六折的價格收購,卻賺了這麼多的錢!

都說王林傻,結果誰有王林精明?

大家都知道價格了,申城本地也就不能再低價收購了!

這也是王林跑到廬州來的原因。

“給我來9000塊錢的國庫券。”王林當即說道。

“買這麼多啊?”工作人員很是吃驚,畢竟這玩意根本賣不掉!他推了推眼鏡,笑道,“我們行裡,認購了11萬的國庫券,正愁冇有人要呢!”

王林心想,這個年代,能像我這樣嗅覺靈敏,跑幾百公裡來你們這邊收購國庫券的人,隻怕真的少!

他很順利的買到了9000塊錢的國庫券,隻恨自己本錢太少了!

拿到國庫券後,他馬不停蹄的趕到火車站,買了最近的車次回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