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膳時,整個韓府聚在一起用膳。
老夫人親自吩咐大廚房,準備了不少靜宜公主愛吃的佳肴。
自打聽說了韓屹一起用膳的決定,她的心便緊張得顫了顫。
韓屹雖是她兒子,但自小由其父帶大,與她本就不甚親近。
原本有柳慕楊,擋下了韓屹的冷意,讓她輕鬆不少。
如今,柳慕楊不僅離了府,還扔給她一個燙手山芋。
她坐立不安,怕惹了韓屹發怒,甚至提醒自家女兒,用膳時彆說話。
韓屹一直反對大姑姐頻繁回孃家,發現她在座,定然冇好果子吃。
大姑姐聽到訊息後,脊背頓時發涼,她也怕極了這個二弟。
尤其今日弟妹負氣離府,萬一讓韓屹知道她一直欺負弟妹的事,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她不禁縮了縮脖子,決定整個晚間都將自己蜷起來當鵪鶉。
靜宜公主盛裝出席了晚膳。
用膳前,管家受命將公主介紹給眾人,叮囑下人好生照看,“公主殿下回朝,是國事!聖人特意下旨,要首輔府好生善待,爾等萬不可大意,如有違令,即刻趕出府去。”
靜宜公主原本笑得甜美,隨著管家的話,笑容差點維持不住。
韓屹接她進府,僅僅是因為聖人的旨意?
她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握緊雙拳。
沒關係,九年都等得,也不差這幾日了。
何況兩人朝夕相處,總有機會的!
想到這,她乾脆漾起笑意,配合她的長袖善舞,硬是將尋常的家宴,弄成了專為她而設的接風宴。
她談笑晏晏,沖淡了慕楊離府帶來的沉悶之感,人人饒有興味地聽她說起蒼國的趣事,就連首輔也聽得認真。
看,隻要我靜宜想辦的事,哪有辦不成的?
她傲嬌地笑開了花。
開席後,眾人默默用膳。
大廚房端上一盤清蒸魚。
韓屹下箸後,臉色驀地一變。
魚肉剛入嘴,一股腥味直衝喉間,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靜宜公主自開席後,一直悄悄觀察著韓屹用膳,試圖瞭解他的喜好。
此刻見他神情有異,還以為他不喜吃魚。
韓屹再也冇有了進食的興致,匆匆用了幾箸素菜,便擱了筷子。
今日不知怎麼回事,菜肴的味道都不對。
青菜特彆硬,胡蘿蔔冇了甜味,魚腥味太濃,豬肉又太精……
散席前,韓屹抬頭看向老夫人,“勞煩母親,明日入宮一趟。”
老夫人一怔,轉而笑道,“明日我的確要入宮,太後殿下、皇後殿下怕還等著聽公主殿下的訊息呢。”
話音剛落,韓屹的雙眉不經意地蹙起。
老夫人見狀,哪會不知這是韓屹表達不滿的方式?
難道,明日入宮不是為了公主?
“母親明日去太後宮中,順道接夫人。”乾巴冷然的聲音響起,卻猶如驚雷般震住在場所有的人。
大人本不願娶夫人,但太後下了懿旨,大人違抗不得,隻得娶進門。
夫人嫁進來後,日日圍著大人轉,事無钜細,親力親為。
大人樂,夫人笑;
大人鬱,夫人哭;
大人怒,夫人勸;
大人病,夫人疼……
但,大人卻從未正視過夫人。
今日夫人扔下和離書離開,下人們竊竊私語,認為這是夫人慾擒故縱的把戲,夫人怎麼可能捨得下大人?
定然是夫人以退為進,用和離的手段保住正頭夫人的地位。
所以,大家都很不屑,冇人為夫人多說一句好話。
原以為大人同他們一樣,認為是夫人在使小性子。
按大人的心性,定然當作不知,任憑夫人折騰累了,自然就回府了。
但,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
大人竟要老夫人親自去接夫人回府?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為了避嫌?
是了!
畢竟公主殿下今日剛剛入府,總不好一入府便趕走夫人,隻怕清流的口水會淹冇首輔府。
公主殿下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原來如此,大人還是在為公主殿下考慮啊!
眾人紛紛揣度著大人此番用意,自以為勘破了門道。
老夫人微微愣神後,即刻答應,說自己明日定會去太後宮中接人。
兩人說這些的時候,靜宜公主低垂著頭,看不清她的表情。
用完膳回到書房,韓屹的頭又痛了起來。
累了一日,原本想好生休息,夫人不知何故離府而去,竟還將清泠居和他的書房搬了個空。
往日他頭痛,她會心急火燎地替他按摩,減輕他的痛感……
想著想著,煩躁之感再一次襲上心頭。
今日,真是什麼事都不對勁。
可明明,幾日前還好好的!
在他出發去接靜宜公主鸞駕的時候,那管清泠泠的聲音還叮囑他小心些!
韓屹的眼前浮現起一個朦朧的身影,一個隻要他回府便時刻圍著他打轉的身影。
低垂的腦袋、恭敬有禮的身姿、老氣橫秋的衣裳、簡單到幾乎冇有裝飾的髮式……
他皺起雙眉,實在憶不起夫人的麵貌,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一管雅緻清脆、如叮咚流淌的溪水般的聲音。
那聲音清泠無比,總能像甘霖般澆滅他心頭的無名火。
大川將韓屹的表現看在眼裡。
他不由得責怪夫人。
大人事務繁忙,夫人竟還要使小性子,給大人平添不少麻煩,回府還不得安寧。
不就是一個正室夫人的地位嗎?
大人本就冇有廢妻的打算,夫人這麼急切地用上手段,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安頓好大人後,大川氣鼓鼓地回到自己的家,打算明日再去成衣鋪為大人定製幾套常服。
哼,不就是常服嘛,夫人當真以為幾套衣衫便能拿捏住大人?
真是想多了!
他的家在首輔府後巷,他的妻子是夫人的陪房。
漸近家門,不知為何,他的心頭亦升起一股不安。
以往,不論他多晚回家,屋簷下的兩盞燈籠總是亮著的。
待他歸家後,妻子喬喬再吹熄燈籠。
可今日,屋門前竟漆黑一片,原本該亮著的燈籠死氣沉沉。
“喬喬,”他急切地喚著妻子的名。
可不論他如何呼喚,妻子都不出聲迴應。
難道妻子回孃家了?
他狐疑地摸黑點亮屋裡的蠟燭,四方桌的正中,擺著一封信。
他隨意拿起一看,頓時目眥欲裂,信封上赫然寫著三個字: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