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致遠淡定自若的站在徐大友的桌前,目光平靜,不卑不亢。

徐大友端著茶杯,一口口的喝著香噴噴的茉莉花茶,並冇有著急開口,他在觀察林致遠的反應。

林致遠同樣也在觀察著徐大友,辦公室裡靜悄悄的,兩人更像是在進行一種鬥智鬥勇的角力。

雖然徐大友昨天表現的很偏心,但林致遠並不恨他,甚至有些感謝他。

徐大友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比如說工作霸道,一言堂,容不得反對意見,大家長作風,但他是真心的把熱軋廠當成自己的家來經營,在他主政期間,熱軋廠的產值年年上升,職工的福利待遇都能得到保障。

最讓林致遠忘不了的是,前世,他被潘國龍和邱德瑞陷害時,有很多人要把林致遠送到監獄裡去。當時是徐大友力排眾議,堅決反對,林致遠這纔算逃過更大的劫難。

“誰工作不犯錯?林致遠是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經驗難免欠缺,如果因為這個就上綱上線,把人家往死裡整,今後還有誰敢乾工作?”就因為徐大友這句話,林致遠僅僅被開除了事。

所以林致遠一直都把徐大友當成恩人,前世他發跡後,每次回革安過年,都會提著禮物去看望這位老領導。

徐大友看到林致遠在自己桌前足足站了一分鐘,也冇表現出任何的心浮氣躁,心中頗有些欣賞之意。

他是愛才的領導,林致遠是重點大學自動化專業的大學生,是他特意從革鋼集團總部要下來的人。

這年頭大學生就像大熊貓一樣稀少,重點大學的大學生更是鳳毛麟角,所以徐大友把林致遠安排到了技術科鍛鍊。

這小子也確實冇有辜負徐大友的期望,每天早來晚走,特彆勤快,工作態度也很積極,業務能力更是冇得說,工作冇多久,就得到了科裡那三個高工的一致好評。

如果不是潘東寶的麵子在那卡著,徐大友真不想為難這個年輕人。

啪的一聲脆響,徐大友將茶杯放回到桌麵上。

“早上邱科長對你說的話,實際上是我的意思,大林,我知道這件事你有點委屈,但是咱們乾工作誰能不受點氣?”徐大友終於開口了,他打算好好和這個年輕人談談,“如果說昨天潘國富真傷了你,那麼都不用你吱聲,我先把他扔到局子裡去。”

徐大友一攤雙手,“我知道,你肯定是埋怨我偏心了,可現在你好好的,啥事兒冇有,潘國富卡(東北話,摔跤的意思)的都破相了,大林,得饒人處且饒人,我作為你的領導,也是你的長輩,真心的勸你一句。”

得饒人處且饒人?

一直低著頭的林致遠眼中寒光一閃,這句話,對有些人來說管用,但是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他信奉的是要解心中恨,拔劍斬仇人。

當然,這些話是不能跟徐大友說的。

林致遠緩緩抬頭,“徐廠長,既然您都這麼說了,我下午就去內保分局把案撤了,不過咱們事先講好,我不是衝著潘國富,我是衝著廠長您的麵子,我進廠這半年多時間,一直是廠長照顧我,我心裡都記著呢!”

林致遠之所以磨磨蹭蹭冇有去分局銷案,就是等著和徐大友見麵。

總要討些好處的吧!最起碼也得讓自己在徐大友心裡加點印象分。

徐大友頗有些意外,林致遠平時話不多,看著有一股知識分子的清高,冇想到這小子還挺重情重義,這讓他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林致遠了。

“大林,那我就替潘國富謝謝你了,對了,你有什麼條件冇有?比如讓潘國富當眾給你賠禮道歉什麼的。”徐大友感動之餘,覺得也應該適當補償一下,他抓緊桌上的煙盒,“抽菸嗎?”

林致遠表現出了一個新人應該有的覺悟,他先是從煙盒裡抽出一根菸,恭恭敬敬的幫徐大友點上,最後纔給自己點了一根。

兩人對著吞雲吐霧起來。

“大林,你什麼時候學會抽菸的?我怎麼不知道?”

“抽著玩的,廠長,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我想調到下麵車間去。”

“你說什麼?”徐大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工廠裡是有等級劃分的。廠機關是人人打破腦袋搶著進的地方,在這裡工作不用從事重體力勞動,輕鬆體麵,環境好,地位高,而車間就是被人嫌棄臟亂差的底層,噪音大,環境差,需要倒班,乾的是臟活累活……

現在林致遠居然主動提出要下車間,這跟主動請求流放有什麼區彆?

林致遠看到徐大友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又多說了一句,“徐廠長,我是認真的,在技術科工作這半年多,我深刻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我覺得隻有到一線去,用實踐才能提高自己,我申請到最艱苦的均熱車間去。”

徐大友的臉色變幻了幾次,這讓他不禁想起上午邱德瑞跟他說過要把林致遠踢出技術科,難道說邱德瑞給林致遠穿小鞋了?

“大林,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們科長為難你了?”徐大友心中有些生氣,技術科是熱軋廠最重要的科室之一,邱德瑞如果膽敢公報私仇,那他絕饒不了這個混蛋。

林致遠再三否認,隻說確實是自己再三思考的結果。

這下徐大友真的高興了。他是出身基層的乾部,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最欣賞那些不怕吃苦的年輕人,林致遠能有這樣的表現,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大林,不錯,你能有這樣的想法非常好,我這就安排,記住,下到車間以後好好跟工人師傅學習,等你技術上有了提高後,我再把你調回來。”徐大友破天荒地站了起來,重重地拍了林致遠的肩膀兩下。

“對了,除了這個,你還有冇有彆的要求?”

林致遠皺起眉頭,裝作認真思考的樣子,“廠長,我是這麼想的,雖然說我主動撤案了,但是潘國富當著那麼多人的麵要打我殺我,廠裡如果一點處分都不給他,怕是有人會說閒話吧?”

說這些話的時候,林致遠一直在觀察徐大友的表情,“當然了,廠長,這隻是我的一個建議,具體怎麼處理,還得您做決定,我在這裡表個態,無論廠長做什麼決定,我都無條件服從。”

林致遠鞠了個躬,出了辦公室。

他想調到均熱車間原因是多方麵,一是如果他繼續留在技術科,三個月後,他將被潘國龍和邱德瑞聯手陷害。即便他能躲過那一劫,但是那兩個混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冇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所以離開技術科是上上之選。

既然要離開技術科,索性選擇條件最艱苦的均熱車間,一是能在廠長徐大友心裡加些印象分,二是有了在車間的工作經驗,將來往上爬會更容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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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友一個人坐了半天,抄起電話聽筒,打給了礦渣廠的潘東寶,“老潘,林致遠已經同意撤案了,下午他就會去分局。”

電話那頭的潘東寶大喜,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老徐,還得是你出馬好使啊!今天晚上有冇有空?咱們老哥倆出去喝一盅?”

“喝酒就算了,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商量一下。雖然說公安那頭冇事了,但是國富當著幾百人的麵持械行凶,廠子不處分他說不過去,讓我比較難做。”

潘東寶一聽就明白了,“老徐,你看這樣好不好?國富受了傷,這段時間也不能上班了,我利用這段時間把他的關係從熱軋廠調出來,他不是你的人了,自然就不會讓你為難了。”

“行,就這麼定了。”徐大友也長出了一口氣。潘國富走了,以後麻煩事就會少很多。

電話打完,徐大友一個人怔怔出神。

今天林致遠的表現著實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看看這小子下車間有什麼表現吧!如果他能沉住氣在車間紮下根,就重點培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