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曙光

初冬的下午寒風總是淩冽,尤其是沿海小鎮,倘若冇有陽光的照耀,吹著的風會化作一把利刃,刺進人的骨頭,一點點地鑽進人的體內,折磨人的精神,摧毀人的意誌。

不知道網吧裡的人如何竊竊私語,我在迷糊間被一隻大手拽著走出了那個充滿難聞氣息的密閉空間,或許是空氣稀薄的原因,又或許是悉索的聲音占據了大腦皮層,我好像丟掉了魂魄,失去了思考能力,重獲光明後我便出現在熟悉的大街上,眼前熟悉的身影驅使我在後頭緊緊地跟隨,明明是短短的一條小路,在渾濁的視野中卻漫長又陌生。

逐漸地恢複了神智,看向背影,我想起了是弟弟。

那個從前隻到肩膀高度的小男孩,轉眼間長高許多,脖子曬得黝黑,我瞥見了他手上的老繭,似乎和爸爸曾經的手很像,邊沿有一些血痕,霎時間,我明白了媽媽當時的羞愧與懊悔,“薑青陽!”

我大喊出聲,奔跑著來到他身邊,我在他身旁蹲下,仔細地檢視他的手,他一把甩開,“你乾什麼?

你怎麼不回去過你的好日子?”

我被他的大喊怔住了,一時間我像是被噎住了,我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隻感受到了。

臉上的溫熱,一道道淚珠落下後,我才擁有了說話的能力,“對不起,對不起”,我哽嚥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我一遍遍地懇求他的原諒,懇求父母的原諒,懇求自己的原諒,我的心似乎被絞住了,一陣陣痛意襲來,在我失落的三年間,他們經受的痛苦好似走馬燈一般在我腦海裡快速閃過,我無法原諒自己,我感覺家的支離破碎是因為我,是我太想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是我太好高騖遠。

弟弟在我麵前不知所措,他正準備走,被我死死拉住,“青陽不要走,我求你,我回來了,有什麼困難,我們一起麵對”,“一起?

你之前怎麼冇想過一起,你永遠隻在乎自己”。

他的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紮入我的心的深處,最親的人說的話會像一把刀剜著你的最痛處。

我忍著痛,“是,之前是我錯了,但是我們家現在需要你,我辭職了!

我再也不會回到那個大城市了,我會陪著你和爸爸媽媽”。

他的眼神瞬間從淩厲化為了平和,我拉著他邁過了熟悉的漫長小路,儘管路途比小時候更加磕絆,但終點始終是溫暖的家。

我拉著他回到了溫暖的家,拉著他走進了廚房,端來兩杯溫水,我們很默契,冇有說什麼,我看著他,透過他的外表,我感受到了他依舊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小孩,如果他繼續讀書的話,今年應該剛剛高一吧,我從思考中抽離出來,“你最近都在做些什麼?”

我發問,“...”,他回答不出。

或許我不該質問,也許我冇有資格質問,我看到了他傷痕累累的雙手和與年齡不符的倦態,我看著他堅定地說,“你相信姐姐嗎?”

我抓著他滿是創傷的手,忍住淚水和他說,“對不起!

之前是姐姐錯了,我一心隻顧工作,但是請你相信姐姐,我努力工作並不是隻想自己一個人過的好然後逃離這個家”,“對不起青陽,我還記得我和你去旅行的約定,是我之前錯了,你能原諒姐姐嗎?”

青陽低著頭不說話,一滴滴淚水落到他沾滿水泥的短褲上,我也哭了,不過冇有出生,我拍拍他的背,“姐姐會保護好這個家,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要相信我”,我的信心和堅定不知從何而起,或許是因為這個溫暖的家的回憶,或許是因為我對家人的深沉的愛。

媽媽回來了,帶著大大小小的袋子裝滿了食材,她看到了我和弟弟站在玄關,一時間錯愕地說不出話來,接著淚眼婆娑,“青陽!”

媽媽大喊,隨即擁抱著弟弟,“你最近是不是在外受了可多苦了!”

他看著青陽再看看我,“媽媽有你們陪伴就什麼也不怕了”。

我和媽媽還有弟弟在廚房做著菜,我在廚房裡笨拙地打下手,工作五年多,似乎冇有自己下廚過幾次,切出來的土豆大小不一,惹得大家鬨堂大笑,倒是弟弟熟絡地切著魚和蔬菜,做菜過程中泛起的熱氣讓這個房子有了生機和活力。

“青陽,你不要怪姐姐,她每個月都會給家裡寄送一萬塊”,媽媽給弟弟夾著菜,希冀這樣的溫暖不是片刻須臾。

“媽,你放心,今後青陽和我會成為您最好的後盾”,我堅定地回答道,拍著青陽的後背,穿上了清爽的衣服後,他不再像是一個混子,他點點頭,眼裡不再充滿戾氣。

第二天,我來到了爸爸所在的醫院,醫院的消毒水味很刺鼻,從小到大我都不喜歡這個味道,對於醫院我總是很抗拒,小時候害怕打針吃藥,自從上班被壓榨後,我不敢去醫院,害怕檢查出生病,也冇時間去醫院,總是在家裡備一堆藥,因為覺得冇有時間可以浪費,我的時間被工作填滿,似乎一下午,確切的說,就連完整的兩個小時的空閒都冇有。

“爸爸在403病房”,媽媽回頭看著我,臉上努力擠出一縷微笑,她牽起我的手,粗糙卻又如此溫暖。

我明白儘管她在這段時間裡可能麵臨過無數次的絕望,但她在我麵前永遠堅強,她不會把自己怯懦的一麵展示給我,儘管我己經27歲了,在她眼裡應該依舊是15歲的小女孩般,我鼻頭一酸,“青野,爸爸很想你,聽到你回來的訊息,他非常開心”,媽媽看著我,溫柔地說道。

“嗯”,我點點頭,“我也很想爸爸”。

走進403病房,看到病床上的爸爸,我忍不住失聲了,他的身上冇有一塊健康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身體上插著數不清地輸液管,脂肪似乎全都流走,皮膚緊緊貼著骨頭,和記憶裡那個高大的爸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那凹陷的兩頰在強撐的微笑下顯得愈發塌陷。

“青野,來爸爸這”,他強撐起身子似是要擁抱我,我迅速上前去,心中的委屈似乎像決堤的大壩,但淚水似己在昨日流儘,我強忍住委屈,強裝鎮定,“爸爸,好好治療,等你好了,我帶你去A市,帶你去看夜景,帶你去看江,帶你去看...”,爸爸看著我,儘管他現在非常瘦小,但他的神情似乎與過去的模樣重疊,他的眼裡似乎交疊著希望與絕望,用手掌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用儘全身的力氣點點頭,“好,爸爸答應你”。

和媽媽走出病房,我們兩同時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最終還是我先開口,“媽媽...爸爸他還剩下多長的時間”,媽媽頓了頓,低著頭長呼了一口氣,“醫生說...”,她還是忍不住捂著嘴,“最多隻有兩週了”,我一時站不穩,癱軟在地。

“青野,就算是最後的時間裡,我們也要開開心心的,讓你爸爸冇有遺憾”,媽媽擠出一抹微笑,“嗯嗯”,我點了點頭,我想,隻要堅持,一定能熬過苦日子,畢竟那痛苦的五年我也熬過來了。

初冬的風再凜冽,但如果有光出現,在陽光的照耀下,就會變得溫柔,像是一團棉花,又像是一首悠揚的音樂,在不知不覺中就忘卻了過往的不安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