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慕楊離開後,老夫人強忍著怒氣,將靜宜公主安排在西跨院沉水苑。

安頓好公主,她再也忍不住,整張臉扭曲了起來,露出咬牙切齒的恨意。

“娘,怎麼辦,二弟回來怎麼交代?”

老夫人越想越氣,當場摔了一隻金邊茶壺,疼得大姑姐撕心裂肺。

“娘,好好說話,彆拿茶壺置氣,多金貴啊,砸了可惜了。”

“你呀,養在富貴窩這麼久,眼皮子還是這麼淺。”

大姑姐訕笑。

老夫人看著炕桌上的和離書,恨不得撕個粉碎,到底不敢,最後還是將這個燙手山芋塞進了衣袖。

說話間,下人稟報首輔大人回府了。

母女倆當即變了臉色,匆匆忙忙各自回了屋,能避一時避一時,畢竟她倆都怵韓屹。

韓屹像往常一樣先到前院書房。

他身材欣長,一身紫色的官服,恰如其分地貼合在身上,渾身上下全無半分贅肉,給人精乾英明之感。

臉部輪廓冷硬,神色冷厲,周身散發著一股冷意,隱隱拒人於千裡之外,極不好親近。

他若抬眼直視,炯炯雙目猶如刀鋒般直刺向對方,令人恍若刀斧加身,頓生懼怕之意。

書房裡很安靜,他習慣性地走到屏風後,看到空空如也的衣架時,神色一僵,眉頭蹙起,眼神更為冷冰。

往常早該準備多時的常服,今日卻毫無蹤跡。

他心情有些煩躁,踱回書桌前坐下,往日最多一炷香,慕楊便會奉上一碗熱茶,解他一日疲乏。

連日奉旨出城,一路顛簸,回府後倒是特彆想喝一口熱茶。

可是,足足等了兩炷香的時間,還不見有人遞上熱茶。

他漸漸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抬手按了按眉心。

這時,小廝端著熱茶叩門而入。

韓屹神色稍霽,卻在打開茶蓋的一瞬間,再次僵住。

這根本不是往日慕楊為他準備的茶。

他擱下手中的茶碗,按捺住略顯煩躁的心情,索性拿起書桌上的公文看了起來。

打開最上麵一本,竟還是早已批閱過的,他的雙眉蹙得更深。

怎麼回事?

夫人這是怎麼了?

冇有常服,冇有熱茶,連公文都冇有整理。

他心緒不寧,下意識地拿起墨條研起了墨。

突然,他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視著空空的桌麵,不知何時,他用慣了的端硯竟不知所蹤。

他驀地起身,冷著臉環視四周。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不止硯台,屋裡的東西空了大半,且少的都是慕楊嫁他後替他佈置的。

他當初有多不以為意,現下便有多震驚。

他像是想到什麼,猛得轉身,走到屏風前,果然,原本嵌著兩塊瑩潤月牙白玉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的心驀地停跳一拍,煩躁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怎麼都壓不住。

“來人!”

大川應聲而入。

韓屹眉心突突地跳,冷聲問,“怎麼回事?”

“啊?”大川不明所以地呆立當場,順著韓屹的視線環顧四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這,這,……”

眼看韓屹的怒火壓不住了,他立刻找來小廝,厲聲嗬問,“說,怎麼回事?”

小廝結結巴巴地說,“是,是,夫……人,她,帶人……把東西……搬走了……”

“夫人?”大川瞬間石化,想到夫人的話“安排在清泠院吧,那裡最清靜”,驀地打了個寒顫。

韓屹此刻已在暴怒的邊緣。

大川和小廝害怕得吞了吞口水,京城有句話冇說錯:不怕聖人發火,就怕首輔發怒。

韓屹發怒,猶如寒冰地獄,瞬間凍住人的三魂七魄。

他的臉色陰冷得滴得出水來,一個箭步往內院走去。

清泠居異常安靜,竟連個守門的婢女都冇有。

他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烈,一把推開院門,大步往正屋走去。

推開門的瞬間,他整個人猶如石化般,動彈不得。

屋裡,乾淨得仿若從未住過人。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冇有人聲,冇有煙火氣。

明明已近初夏,卻冷得連空氣都凝固了。

他邁步走入,耳邊隻迴盪著自個兒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每一下狠狠地敲擊在他心頭。

他逡巡著整屋,看到架子床上的笸籮,裡頭擱著幾片布料。

他下意識地伸手拿起,頓時黑眸猛縮,瞬間捲起驚濤駭浪。

眼前是一件被剪碎了的褻衣,看尺寸應該是他的。

刀口乾淨利落,可見下手之人有多狠。

大川緊緊跟著韓屹,看到了這件碎得不像樣的褻衣。

他突然覺得夫人其實和大人很像,都是乾脆利落、狠得下心的。

此刻,韓屹正被一股無力感深深地籠罩著。

“夫人呢?”他終於問出了早就想問的話。

大川一怔,呐呐地答不上話,身後的小廝立刻回話,“夫人回宮了!和太後宮中的李嬤嬤一起離開的。”

“嗡”地一聲,隨著小廝的回話,韓屹的腦子像是要炸裂開來,他不斷用手按壓著眉心。

身上的官服像一件鎧甲般,㧽得他極為難受。

大川看出來了,即刻拉開屋裡的衣櫃,遺憾的是,櫃子裡空蕩蕩的,連一片布料都冇有,更彆說衣衫了。

他有些尷尬地說,“大人,常服……或許在前院書房裡還有。”

大川翻遍書房,隻找到幾年前一件洗得褪了色的常服。

大川尷尬地替大人換上,囁嚅地說,“大人,小的去成衣鋪子買幾件衣裳吧。”

韓屹微微點了點頭,嫌棄地看著身上的常服,隻覺得渾身不舒服。

大川快馬加鞭買了新衣衫,趕回府裡,再次為韓屹換上。

新買來的成衣,下襬短了一截,腰間寬出許多,根本不合身。

而且,那股不舒服的感覺依然還在,明明是新的衣裳,怎麼就是紮人呢?

他冷厲地看了眼大川。

大川尷尬地說,“大人,您以往的常服,是夫人親自紡紗、織布、印染、裁剪、縫製的,外麵……買不到。”

韓屹冰冷的眸中露出吃驚的神色,頭一次知道,自己的常服竟是從一根線開始製起?!

大川也大驚!怎麼?大人竟然剛剛知道?!

他不禁為夫人抱屈,他家大人實在是……嗯……太冷情了!

難怪夫人要離開!

呸,他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告誡自己萬不能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