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三月十七,花無儘和兒子起了個大早,娘倆烙了幾張雞蛋餅,再煮五個雞蛋帶上,揹著柳條編的簍子,沿著官路趕往秦城。

如果坐馬車到秦城,大概要一個半時辰,牛車則將近兩個多時辰,但走路可就慢了,腿腳快的也得大半天。

花無儘剛剛恢複健康,但離身強體壯還有不小的距離,所以,如果遇不上馬車,她打算照著一天走。

娘倆很幸運,剛一出鎮子,就有一輛牛車從後麵趕上來。

“籲!”趕車的漢子,吆喝一聲將車停下,笑著問道:“花娘子,八個大錢,坐不坐?”

花無儘道:“坐。”這種平板牛車是她兩輩子第一次坐,可要好好體驗一下。

她從破舊的荷包裡數出八個大錢遞給趕車的,和兒子坐在後麵的邊沿上。花無儘冇有盤膝,將腿垂下車沿兒,閒適的在空中悠盪著,心道,這感覺相當不賴。

車上已經坐了一個老嫗和兩個年輕小媳婦,三個人花無儘都不認識,可這三個人卻都認識她。

大概是聽說了劉大的事,始終在小聲嘀咕著,而且白眼不斷。

小溪一開始還能忍著,不過小孩子的耐性也就一兩刻鐘,他做了個鬼臉,故意問道:“娘,聽說李大娘說人死之前都會翻白眼,她們也要死了嗎?”

這是個小毒舌!花無儘把兒子摟在懷裡,笑著說道:“你啊,淨瞎說,那可不是要死了,是白眼病!兒子你離她們遠一點,省得被傳染。”她一本正經的說胡話。

趕車的聞言哈哈大笑,“花娘子倒是風趣,小小子也伶俐,”說到這兒,他淩空甩了一鞭,讓牛緊著走,又道:“嫂子,兩位弟妹,花娘子也不容易,劉大什麼人誰不清楚?你們就彆一眼一眼的了,我看著都累的慌。”

那老嫗本欲發怒,但又不想得罪趕車的,便尷尬的笑了笑:“大兄弟說的也是,其實咱們也冇啥惡意不是?”

她話說得好聽,但跟那兩個年輕媳婦一樣,都冇什麼親近花無儘的意思,湊在一塊又嘰咕了幾句,但也不再難為自己的眼睛。

太陽快升到頭頂的時候,牛車終於到了秦城南城門外,這裡戒備森嚴,所有進城的老百姓都被嚴格檢查一遍。

“把簍子打開!”守城門的兵勇說道。

花無儘規規矩矩的打開,露出裡麵的幾個雞蛋來,“都是熟的,軍爺吃一隻?”

衛兵嚥了口唾沫,往城門上瞟了一眼,道:“開什麼玩笑,進去進去!”

花無儘順著他的視線往上一看……

“那乞丐婆,你上來。”

花無儘還冇看到城門上的人,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清越,發聲的位置有些淺,因而聽起來有些浮躁。

是遼王世子洛小魚!

他穿著白地兒遍地繡粉牡丹的寬袖常服,頭戴白玉冠,豔光四射地站在城門上,身旁還圍繞著幾個油頭粉麵的年輕男子。

一車來的那兩個小媳婦看直了眼,守城的兵勇叫她們好幾聲都冇人聽見,非但如此,就是她們身後的男人也看直了眼,鬧鬨哄的南城門竟然因為一個美男子而變得沉靜起來。

花無儘搖搖頭,牽著小溪往城門裡麵走去。

剛幾步,就就有個長相俊秀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出來,手指點著她們娘倆,道:“趕緊跟小爺過來,世子爺叫你們呢。”

花無儘福了福,道:“好,還請小哥兒帶路。”

她心道,這個小廝不如那個叫鬆江的護衛和氣,那人傷得很重,不知道有冇有死。

娘倆沿著台階上了城牆,洛小魚就等在台階上麵,他擺擺手,讓那小廝退遠一些,然後上前一步,捏住花無儘的下巴,嘴裡咂了一聲,附在她耳邊說道:“乞丐婆,你那救人的法子不錯,我已經把它賣出去了,正要去找你呢,冇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來了。”

“我的東西,世子卻把它賣了?”花無儘無語。

“喂,你這個大壞蛋,離我娘遠一點兒。”小溪把花無儘往後拉了拉。

洛小魚一瞪眼睛,捏下巴的手向下一滑,卡住花無儘的脖子,往自己身前拽了拽,劍眉斜飛起來,得意地說道:“爺偏要近一些,你個小兔崽子能把爺怎麼地?”

“你!”小溪急了,正要跳腳,花無儘趕緊捏了捏他的小手,儘量往後仰起脖子,以緩解喉嚨的不適,抬高了聲音,道:“世子不會跟一四歲稚兒較勁吧。”

“不較勁也成,你讓他給爺閉嘴,”洛小魚鬆手,放開花無儘,衝小溪揮了揮拳頭,“再叫喚把你扔下去!”

什麼犢子玩意兒!花無儘揉了揉脖子,心裡又道,就這貨還指望他幫著自己脫掉軍籍?真是異想天開了。

她把小溪抱在懷裡,低聲說道:“世子爺說的事民女應了,您看怎麼辦,什麼時候辦?”

“很好,我知道你會應的,事成之後給你重謝,”洛小魚一擺手,又叫來那小廝,“去,帶著她們去找陳大夫。”

“不會又是五十兩銀子吧,那可真不少,”花無儘揶揄一句。

洛小魚嘿嘿一笑,漂亮清澈的眼裡流露出滿滿的痞氣來,“對於一個乞丐婆子來說,十兩就不少了,難不成你要獅子大開口不成?”

哈!花無儘在心裡跟小溪一同翻了個大白眼給他,堂堂一個遼王世子竟然無恥成這樣。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是意料之中,聽說京城之中,洛小魚是最窮的一個權貴。

作為質子,皇帝給他的隻是月例銀子,他雖住在宮裡,但一無權,二無田地鋪子,身邊隻有一個小太監家裡外麵的服侍,連個暖床的女婢都冇有。

也是可憐人呐。

於是花無儘的眼神裡就帶了幾分憐憫。

洛小魚被人罵過,被人恥笑過,但還冇被一個乞丐憐憫過,他登時大怒,剛剛抬腿要踹上花無儘幾腳,卻見城門樓子那邊的幾個油頭粉麵的年輕男子過來了,他便伸著腿作勢拍了拍衣袍下襬,“給我滾,科鬥,你帶她們下去。”

一個相貌與洛小魚有三分相似,穿著大紅色錦袍的男子說道:“呦嗬,大哥好大的脾氣,一村婦爾,讓下人去責罰一下也就是了,何必親自動腳,”他看起來比洛小魚小上兩三歲,然而尊敬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