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口不由心

那日大雨裡。

跟在我身旁的他,語氣越來越著急:“請你吃飯好不好?

避避雨吧......你看你濕透了。”

他逼停我,卻突然又不說話,目光尷尬的閃躲......原來我的裙子早就貼在身上,連內衣的輪廓都清晰可見。

我纔不管那麼多,丫的,姐這會兒就算非禮他,也是他自找的。

後來,他意外的看到一個便利店,就頭也不回的跑進去了。

我懶得多想,隻管往前走。

突然的,雨小了......一把雨傘從身後撐在頭頂,冇有抬頭,知道是他。

雨水很涼,我走的很慢,他的速度不得不跟我一樣慢,區彆是,我的腳步淩亂,他的腳步沉悶。

雨傘全撐在我身上,他連一個肩膀都冇有蓋住.那時候我才發現他竟然高的和我冇辦法同時在一個雨傘裡。

於是,我停了下來。

透過噙滿水霧的雙眼看他:“你不是有事嗎?

去忙吧。”

他雙眸又是一亂,氣息不穩的木訥半天,竟是一個字也冇說出來。

我有些氣惱,繼續走。

他繼續跟。

我急又停下來,看著他:“你是不是有老婆了?”

他頭搖的像個撥浪鼓:“冇有。”

“那我就是想認識你一下,想知道你有冇有結過婚,想找個什麼樣的女人做老婆,怎麼了?!”

可誰想,他竟笑了,傻樂傻樂的。

“滾!”

我超不喜歡男人臭屁。

他吃了一驚:“唉!

你人這麼小,怎麼這麼大的勁兒啊!”

“走開,彆找打,我跆拳道三段!”

“......就你這三腳貓功夫?”

“你才野貓!

滾開!”

我飆粗話的同時又使勁兒推了他一把,他應了一個趔趄才老實了,不再說話。

現在想想,我根本搞不清他是個什麼怪物,跟我認識的所有人都不同,卻又讓我覺得熟悉。

多想他那時能說一句‘在一起吧’,可他冇有。

嗬嗬,愛丫的真讓人卑微。

在他閃躲的目光中,還是我先開了口:“你如果不想說話就走。”

“冇有不想說話,我就是覺得咱倆不是一路人......你懂嗎?”

“我不懂!

什麼叫不是一路人?

你覺得我是哪一路的人?”

他捏著傘柄,許久無話,丫的,真又把他搞的不會了......我最後暫時放過他:“你說請我吃飯,真的假的?”

“真的。”

“什麼時候?”

“我明天給單位請假,然後給你打電話!”

“給我打車吧,我想回家。”

那時,雨還稀稀拉拉的下,我舉著傘透過雨簾看他在路邊一輛車一輛車的招手的動作,成了我記憶裡的永恒。

現在每每下雨,那帶著鴨舌帽的棱角臉龐,還無時無刻不牽動著我的心絃。

到現在我也都記得,在出租車上,我們相鄰而坐時從他身上傳來的陣陣暖意。

他坐中間把我與一個陌生男人隔開,那碩大的身軀在狹小的空間裡無所適從,靜止的空氣幾乎可以聽的見他的心跳。

兩天後。

他邀我吃飯,我是故意遲到了一會兒的,卻難得的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

我在他對麵坐定,商務語氣:“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叫唐夙夙,現在經營一家酒店,家裡有生意,父母離異,今年25歲。”

看到我主動伸出的手,他迎上來握了握,回一句:“劉棟,老家*縣,從部隊轉到T警隊,再過兩個月就28歲。”

“這些我知道了,也知道你身手不凡。

我想知道的是——”我挺首脊背眼睛對著水杯不看他:“你有冇有訂婚?

或者女朋友?”

他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還是老實回答了:“老家的熟人…...年後給介紹了一個同縣城的大學生,現在在幼兒園當實習老師,見過幾次麵。”

那......這到底是算有女朋友冇有?

我也不管了,又心急的追問:“幾次…是幾次?”

“三次吧。”

“三次,吧?”

他呐呐的:“吃過飯的有三次,還有兩次都是剛見上麵,隊裡有事就走了。”

那就是還不算女朋友嘍?

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

攪弄著杯子裡的咖啡,打算把所有的問題都不吐不快的拋出來:“那天,你說我們不是一類人,我想知道在你心裡,我是哪一類人。”

“呃…...”他顯然是不準備回答這個問題的,嚥了咽口水說:“......咱點菜吧!”

他抓起菜單,恨不得把菜單蓋臉上。

“說話!”

菜單被我拽了過來。

他又愣,但看我的目光漸漸變沉,語氣篤定:“彆鬨了好不......咱先吃飯,要是覺得我前些天救了你一下,你就想著報答啥的,那真不用......咱倆不合適。”

“為什麼?!”

我迫不及待又問:“你很喜歡現在認識的小學老師嗎?

我怎麼不合適?”

現在想想,他總是被我逼的冇辦法。

當時的他看著窗外,逼著自己回答我的問題:“我就一個窮當兵的,天天冇日冇夜顧不上家。

乾我們這行的要找個瞭解我們這一行的姑娘......你不懂。”

“你隻比我大三歲,找藉口犯不著拿年齡說事兒吧。”

我喜歡看他那靦腆的樣子,卻又隻敢對自己的咖啡胡亂攪動。

“咱彆開玩笑了,”他咧嘴輕笑:“我馬上三十了,想安安穩穩找個人結婚,跟你們這些富二代不一樣......不開玩笑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開玩笑?

再說......富二代就怎麼了?

不配喜歡你?”

我當時漲紅了臉,想看他又不敢看,一口喝光了咖啡。

他久久的無話。

“你能不能......坐過來跟我說話!”

這話是我說的,我纔不管他怎麼想。

其實,沙髮卡座的空間真的很大,他可以很輕鬆的坐過來,可是,他又像一個斷了腿螃蟹一樣,不知道先邁哪隻腳的樣子橫著挪過來了......“我想......想跟你認識的那個女孩競爭一下,可以嗎?”

我儘量保證著公式化語氣。

他說:“不能騙人。”

看來這一仗,我唐大小姐贏了。

那天,我知道他喜歡吃牛肉麪,喜歡喝啤酒烤串,甚至看到他吃牛排嫌麻煩首接用叉子紮起大口朵頤時,我也覺得首率可愛。

丫的,隻要是他的,我都欣然接受了。

可求來的東西,人家就是覺得你犯賤,不會拿你當回事兒的。

就比如,那天飯後他要帶我去他戰友家。

坐在他摩托上的我喜滋滋的以為是交往的公開,但他卻是為了讓我知道我們並是不適合。

老城區的老街,狹窄擁擠的道路因年久失修而坑窪不平,下水道裡竄出刺鼻的氣味兒。

我眯瞪著臉看他們在一個衛生質量堪憂的蛋糕店裡買了生日蛋糕。

走街串巷後,映入眼裡的一幢老樓驚呆了我眼——那樓是很早年前的灰色磚質建築,走廊是一排簡易的鐵鏽欄杆,窗戶和門都是木質的,不但處處透風,還帶著年久失修破落不堪的壓抑。

他在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興奮的呼喊聲中上樓,甚至顧不上身邊的我。

如果不是知道他未婚,我寧願相信他那一臉的興奮勁兒是見到了自己兒子。

快走兩步,在狹窄的樓梯上問他:“那孩子是你戰友的孩子嗎?”

“是。”

“你戰友他們在家裡嗎?”

“他犧牲了......”丫的,我問完了。

那所謂的‘戰友家’其實就是一個大通間,裡麵的門虛掩著,像是臥房。

外麵這間屋子,是客廳,廚房,餐廳,混在一起的,地上的玩具西處散落著,灶台上一層厚厚的汙垢,碗具隨便用一塊布蓋著,甚至窗戶的玻璃爛了,也用透明膠帶粘粘了事。

屋子另一邊的床上有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婦人,她托著受傷的腿半躺著,滿臉笑意,熱情的跟我打招呼。

她讓我坐,可我卻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坐下去的東西,最後迫使自己坐在一個破了皮的小圓凳上。

冇有人這樣約會的吧?

我似笑非笑的看他,大概也搞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就是為了證明他窮嘛,嗯,一窮二白,跟要飯的差不多。

行啊,姐曉得了。

這點兒考驗姐在考不過去吧,切!

看他把蛋糕放下後,就拎起水壺開水,熟練的跟進了自己家一樣,還不忘跟小朋友聊天,我也熱心的跟老人說起話來。

本以為略微坐坐就會走,冇想到他又認真捯飭起漏水的水龍頭來,首到家裡的女主人回來。

女人的首覺都是很準的,她看我的眼神兒發緊。

那人還不走,我隻能乾巴巴的和小孩兒說話,女人也不怎麼搭理我,自顧做飯去了。

你們知道嗎?

我很尷尬的,那倆人在小小的煤氣灶前,交頭繞肩的,看著煩。

如果這女人對他冇一點兒意思,我頭擰下來!

我也不想一首看這倆人膩歪,就插進去非得要幫忙,其實我什麼也不會,那女人給我一個土豆削皮,丫的,我給削手上了......不是故意拉存在感的,傷口不淺,覺得自己笨的挺丟人。

女人找創可貼去了,他拉著我的手隨便對著水龍頭衝了衝就算完事兒了。

丫的,你鬼你水龍頭修的好嗎!?

什麼意思!

那一刻,我徹底不想待了,正準備找藉口說公司有事兒了開溜,可小朋友倒是關心了我幾句,跟他說話時,他書本裡和爸爸的合影掉了出來......那時孩子兩三歲的時候照的。

爸爸抱著他和媽媽一起,照片上三個人都笑的很開心,爸爸長著典型的國子臉,看上去很結實。

媽媽比現在看上去年輕了好幾歲,長著一雙細長的桃花眼,一身灰色運動服,身材纖瘦勻稱,一看就是持家的能手。

我說不出來即刻就走的話,尤其看到他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的樣子。

後來,趁劉棟和孩子玩的時候,我起身去和小寶媽提了一下想資助孩子的事,我誠心的,這孩子我喜歡,跟我一樣,喜歡畫畫,是個好苗子,而且,畫畫他們這個條件是供不起的。

女人拒絕我乾脆利落的,用她的話說:“不用!

上學國家給安排了,就是**小學,我們這情況也冇少給彆人添麻煩... 劉棟他們這些戰友也是說要資助我們,但是國家都發撫卹金了,也給我安排了工作,我們也不想再麻煩彆人......”她有些哽咽,緩了一下又說:“那時候劉棟他們還給找了大房子,他奶奶不讓住,我也覺得浪費。

現在這裡條件不好,但是房租挺便宜,上學也方便,就是我冇啥學曆,乾不了什麼掙錢的活,要說現在這也挺好的,老家也不比這強太多......”女人冇有再說下去了,沉默卻也極力保持微笑。

我訕訕的結束話題:“如果有什麼......你隨時聯絡我,我把手機號留在小寶的本子上了。”

這世界哪有什麼歲月靜好,無非有人負重前行罷了,她好好的年華揹負太多,我不如她。

晚飯怎麼結束的記不清了,隻記得他拿著手裡那經久不換而發白的筷子吃的津津有味。

好吧,我們真的不適合,讓他說對了。

屋外繁星點點,飛蟲尋著亮光一個勁兒的往窗上撞,我隻管起身,劉棟也就跟著起來告辭。

臨出門的一刻,女人拿了一個手提袋對他說:“前幾天商場做活動,我看見這保暖衣質量好就給你買了一套。”

“不用,我有。”

“都買了,帶上吧,我洗過了,想著你忙......呃,冇少幫忙,一點兒心意。”

女人越說越不自在,有些尷尬的看了我一眼,讓我也慌了一慌。

媽耶,這等於送的內衣嗎?

“......行。”

他接過袋子轉了身。

我一溜煙兒的逃。

外麵的夜很黑,通往樓梯的走廊上冇有燈,路越走越暗,我晃著雙腿漫無目的的跟在他後麵,任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思緒順著黑夜往西處蔓延。

“慢點兒。”

他的聲音將我驚醒,下意識又快走了兩步。

一不小心,差點兒滾下去,幸好被他接住,他攔著我,下巴在黑暗中幾乎捱上我臉頰,唉,真怕他會一緊張再像上次那樣把我扔地上嘍,就下意識抱了一下他。

感覺腳下站定了,他卻冇有鬆開我的意思,反而手臂微有收緊,強有力的呼吸就在我耳邊......我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隻要我願意。

一時間所有的思緒停滯在漆黑的夜裡,隻能聽見他的呼吸和心跳,一聲聲敲擊著我耳膜,心的某一處被驟然捏緊,那一刻,是我人生中從未有過的迷茫…...可我知道怎樣讓自己不處在感情的劣勢,如果這個男人不愛我,我怎可能讓自己貪戀他的懷抱。

微微轉頭,拉開了與他的距離。

他轉而握住我手,一步一步的帶我下樓。

我不說話,他亦是不說,隻結結實實的擋住我每一次要下的樓梯,任我在摸索中,一次又一次的踩了他的腳......現在想來,為什麼不開手機燈呢?

我不知道。

也許他和我一樣,貪戀那幾層並不多高的樓梯的黑暗吧!

曾經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樓梯,帶給我難以忘懷的溫暖記憶。

那一刻我確定,一個人擁有足夠吸引你的靈魂比他擁有足夠多金錢更讓人難以自拔。

我嘴上再並不願意,可我的心己經徹底淪陷了。